約莫半個時辰后,守城的軍候來到了將軍署中。
屋內凌剛,凌雪二人坐在那里,他們方才已經做了初步交流,現(xiàn)在就等更具體一些的情報了。
“稟將軍,在那死馬周圍,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丹國人馬蹄的痕跡,數量很少,約莫五人左右?!?p> 正是冬雪消融的時節(jié),所以泥濘的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馬蹄印,兩軍士卒交戰(zhàn)多年,對于彼此軍隊的馬蹄紋自是熟識無比。
“好,你先下去吧。”凌剛擺了擺手,軍候行了禮先退下了。
“父親,看來真有一支丹國軍隊繞過連山山脈來到這邊了,可他們?yōu)榱耸裁茨兀俊?p> 凌剛咬了咬嘴唇,站起身,雙手背著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他同樣很疑惑,這個時節(jié)什么都沒有,來這邊干什么呢?
現(xiàn)在倒也不算什么都沒有,他們綁了木青在手中,還自以為是他的女兒。
“先不論他們到底為何而來,如何消滅他們才是重要,我現(xiàn)在有個不成熟的計劃,你且聽聽?!弊咧咧鑴偼蝗磺昧艘幌伦腊傅?。
隨即他走到地圖前,將自己的計劃講述于女兒。
卜亞河自北向西南橫貫連山,而邊塞城位于河流南岸。
若是能明確敵軍營地位于北岸,便可提前藏兵于北,以商談之理由,誘敵于此。
凌雪聽完,微微頷首,大腦迅速對這計劃進行了一番思索,最后明白了父親所言“不成熟”之處。
一、須確保敵人駐扎于北岸,若其位于南岸,就無法在此地設伏了。
二、保證在不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渡河前往北岸埋伏,這一點倒不是很困難,利用夜色掩護即可。
“父親需要我做什么?”想通之后,也明白接下來是需要她去做一些事了。
凌剛抽出一塊令牌,于紙上寫下軍令:領騎軍三百,于卜亞河偵查,若敵于北岸,則就地埋伏;若敵于南岸,則回撤。
寫完,他走到女兒身前,鄭重得將令牌與軍令交予她手中,表情嚴肅道:“領軍出征吧。”
她也是同樣露出嚴肅的表情,拱手拜道:“諾?!?p> 隨即抱上頭盔,整理了下衣甲,拿上佩劍朝城南的騎兵營奔去。
來到營中,喚來李二,讓他吹響集合的號角聲,約莫一刻,各處營帳中士卒魚貫而出,領上自己的馬匹,集合于校場之中。
“領將軍令,朝卜亞河行軍偵察,各自領隊到臺前來?!?p> 往日出飛狐關深入敵后時,凌雪會選擇化整為零,將三百分作三十,各自前往不同地點偵察,此次自然也是如此。
人群中走出十人,來到臺前,她直接拿出地圖,攤開在地上,抽出腰上的劍,指著上邊說道:“你們各自挑選一個方向和區(qū)域,偵察完畢后于此地會合。”
從李二起,十人依次將地圖上標紅的十塊區(qū)域挑走。
“諸位,切忌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蹤?!?p> “諾!”
布置完畢,三百騎軍自西門出,朝卜亞河前進。
因南岸寬闊的緣故,所以是能一眼望見是否有軍駐扎的營火存在。
很顯然,丹國人并未渡河扎營,而是選擇了北岸,于是凌雪重新集結三百,從一處淺灘悄然渡河。
她坐在馬背上,身后斜背著桿長戟,腰間跨著劍,弓與箭則分懸于左右。
不知木青那丫頭此時可還好?
那群家伙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定叫他們碎尸萬段!
她既是救命恩人,也是這些年來唯一的好友,卻因一時不警覺,讓她遭遇險境。
狠狠地將手捏作拳頭,卻無可發(fā)泄之處,只能無奈松開。
一定要好好的??!
三百人于深夜渡河,鉆入北岸的山林潛伏好,靜候戰(zhàn)事的到來。
東方現(xiàn)了一絲魚肚白時,凌雪也早早得醒了,選了個視野好的位置,觀察起四周。
南岸為平原,地形寬闊,北岸狹窄,多山林,若真是于河岸接戰(zhàn),三百騎軍從后突擊,敵人將無逃離的機會,只是該如何去救下木青呢?
“將軍,先吃點東西吧。”
正思考時,李二拿了份干餅走了過來,接過餅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干硬的口感使得她有些懷疑得拿了出來看了看,嘴角一斜,輕笑著搖了搖頭,還以為是在家中呢!
又咬下一口,喝了點水,她看著遠處,不經意地問道:“李二,你說到時該如何救下木青?!?p> 他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弄得她疑惑地回頭看去,往日不說立即回答,但不至于這么久不回答呀。
只見李二緊咬著嘴唇,右眼下有著一道疤痕本應是一副兇狠模樣的他,卻是有些憨憨的,眼神呆呆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只戴著棕色皮手套的手在眼前揮了揮,這才讓他忙搖了搖頭,回過神,看著一臉不解的將軍道:“我可以沖鋒上前,將她搶出來的?!?p> 啪!
凌雪沒好氣的,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說道:“她是個活人,不是死物,哪有那么容易搶出來?!?p> 李二吃痛的捂了捂頭,力度還是有些大的,倒也是將他拍醒了。
正如將軍所言,一個大活人,在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中,在敵軍軍陣中,想要搶出來難度太大了。
他蹲坐了下來,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著,有件事或許將軍不知道——他喜歡木青姑娘。
從那次將人請來軍中時,就喜歡上了。
所以得知了她身陷囹吾的消息后,他也是焦急不已的,可身為騎軍副將,即使是救人,也須聽從主將指揮。
“此次的主要事務,我想應該還是配合大軍殲滅這支丹國軍,但救下木青同樣重要,到時候打起來時機靈一些?!?p> 凌雪對著遠處望了許久,拍了拍蹲在地上的他的肩,落下這句話回到了軍中。
李二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跟在將軍身后一道回了軍中。
三百軍藏了整整一日。
翌日,鄰近午時,一支人數約五千左右的丹國騎軍越過一線天,來到了北岸。
而南岸,凌剛帶著千余北燕軍早早地候著他們的到來。
“敢問對面便是凌剛將軍了?”北岸一個長相兇狠,袒露著一身肌肉的壯漢喊道,“先來見見你的女兒吧!”
說罷,他揮了揮手,一匹馬從人群中牽了出來。
馬上的,正是木青,青綠色的衣衫有些不整,臉上有幾處淤青,不過從她那還算有些精神氣的臉色來看,應該是未受欺辱的。
此時的她依舊是雙手反背,被粗糙的繩子捆在身后,跨坐在馬匹左右的雙腳也被緊緊捆在馬鐙上。
看著女兒的好友兼恩人暫時安然無恙,凌剛松了口氣,他雖是想借此機會消滅敵人,可也不想一個無辜的女子受牽連。
“這次的交易你我無須多言,贖金已備好了?!?p> 讓開一個身位,數名士卒抬著一個大木箱走上前,然后放在地上,打開之后,里邊是滿滿的黃金,對岸的丹國人瞬間被勾住了魂。
大首領亦是倒吸一口冷氣,兩眼放光,他可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財物啊,這些若是拿去西域,不知能換來多少稀奇寶物,當然還有女人。
咳咳!
他咳嗽了一聲,讓自己回過神來,看著馱著寶箱的馬已下到河灘后,點了點頭,心想是該放人了。
既然對面已經將財物備好了,也沒必要打個你死我活,當然也是因為擔心打不贏北燕軍。
這次出來,他知道是高爾那個混蛋害得,一二月來連山腳下劫掠,所得全歸部族所有,可笑,這時節(jié)有個屁的東西可以劫掠。
本來都因為糧食不足準備回去了,誰知卻抓住了邊塞城守將的女兒,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割開繩子,放她歸去?!?p> 一名丹國士卒割開木青手腳上的繩子,將韁繩交予她拍了拍馬屁股,放其歸去。
馱著寶箱的馬已走到半途,已經有丹國士卒上去牽引了。
正常來說,應是那人牽著馬走向北岸,木青騎著馬來到南岸,然后兩軍各自離去。
然意外陡生,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箭矢正中北燕軍大將凌剛,將他射下馬去。
“將軍!”身邊的親衛(wèi)焦急地圍上去。
好在他警覺夠高,在那箭射來之時,下意識偏了身,沒有射在致命的部位,箭矢落在了左胸靠肩的位置上。
“不用在意我,聽令,全軍立刻反擊。”
他憋紅著臉,大吼著,試圖將軍令傳于所有人耳中,免得不知情的人以為軍中主將已失。
征戰(zhàn)沙場多年的邊塞軍得令之后,迅速展開陣型,藏于盾陣之后的弓弩手探出身,對著北岸就是一通壓制射擊。
嗖嗖嗖!
對岸的大首領在那支箭射出時也是懵的,他從未有過如此安排啊,只是來不及找出罪魁禍首,漫天的箭雨已經落下了。
北岸地形本就狹窄,一時間丹人騎兵陷入混亂之中,各自跳下馬去尋找遮蔽,再取出弓箭進行反擊。
此時,木青正趴在馬背上,身子貼得死死的,頭上不時有箭矢飛過。
馬似乎有些受驚,飛快得朝南岸奔著。
短時間而言她可能還撐得住,若是再跑些時間,體力不支,估計就得從馬背上摔下去了。
“木青姑娘,莫怕!”
一匹黑馬從那北岸混亂的丹國軍中沖出,他同樣是緊緊趴在馬背上,免得箭矢誤傷,一陣飛馳后,他好歹是追上了。
這人正是李二,他先是奮力催著胯下黑馬盡可能貼近一些,隨即腳從馬鐙中抽出,側立在馬背上,盯準機會,躍到了另一匹馬上。
“吁!”
拉過韁繩,使勁一扯,這馬前蹄飛懸在空中片刻,隨即穩(wěn)穩(wěn)落下,終于是安全了下來。
不過,這動作卻是讓趴著的木青身子晃悠了一番,撞到了李二。
感受著身后健壯的身軀,她的臉有些微紅,有些急促的呼吸著,當然不排除是剛從險境中脫逃后的緣故。
殊不知身后的人也是臉色通紅,呆了一會兒,聽見身后戰(zhàn)場廝殺的聲音,才反應過來,現(xiàn)在可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
他翻身下馬,回到了原來那匹黑馬上,對著木青拱手道:“姑娘先尋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在下還要重回軍陣中廝殺。”
她點了點頭,擔憂地看著他,輕聲道:“小心一些?!?p> “嗯!”
此刻的卜亞河兩岸,丹國軍在大首領的指揮下開始渡河,他的決策十分大膽,畢竟下了河,騎兵速度慢下來不就成了對面弓弩手的靶子嗎?
不過他仗著自己人多,又都舉著小圓盾,強行渡河,試圖上岸后利用南岸寬闊的地勢,重新跑起來,然后一舉殲滅對岸這千人步卒。
他冷笑一聲,看來之前規(guī)定只能帶千人來還歪打正著,即使損失會大一些,可只要過了河,就是騎兵的天下了。
凌剛卻不傻,他征戰(zhàn)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丹國人的想法。
“全軍,結圓陣。”
轟轟轟!
輪子在地面上卷起黃沙,數十輛戰(zhàn)車和盾兵在揚起的塵土中結成圓陣,若是從天上看去,這就是個堅實的龜殼。
而凌雪這邊,她撕開口子讓李二去救木青后,因為人少,趁著丹國軍混亂之時,主動撤出,于其身后以利箭騷擾。
隨后,就是看見丹國人主動選擇渡河,南岸的北燕軍結成盾陣,她并不急著跟上去,而是待敵全數過河后,再領軍渡河,卡著一定距離與丹國軍對峙著。
丹國軍不知道該對這個龜殼從何入口,而北燕的步兵圓陣靜候敵軍突擊,三百騎軍則是因為人少不能直接沖鋒。
一時間,三支軍竟僵持下來,誰也奈何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