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過就耍賴,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哲看著童子稚嫩的面龐,卻又覺得無法指責(zé)。
但旋即想到,這夢不知道何時能醒來,按這發(fā)展,每個人都要與這童子下上一盤?
周哲雖然好奇那黑霧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卻不想親身去經(jīng)歷一遍。
側(cè)眼看了旁邊的女子一眼,后者面無表情,似乎對童子的“耍賴”并不驚訝。
周哲收回余光,看著那棋盤上的黑白子重新飛回,突然目光微微一動。
這時,女子已然邁動長腿,來到了童子對面。
周哲瞇起眼睛,走到近處觀戰(zhàn)。
這一輪,女子執(zhí)黑先行。
兩人你一手我一手,黑白二色漸漸就棋盤覆蓋過半。就連那白色道袍的女童似乎也有了些興趣,上前一步觀棋不語。
周哲在一旁看著,眼睛不住瞇起又松開,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女子的棋藝,似乎比剛才那無臉男更勝一籌。棋面局勢焦灼,難解難分。
男童卻突然輕咳一聲:“你敗了。”
明明還勝負(fù)難斷的棋局,女子卻棄子嘆息,微微搖了搖頭,沒有爭辯的意思。
周哲好像看到,女童用無奈的目光看了男童一眼,而后者卻無動于衷,黑霧依舊彌漫,將女子吞噬。
短短時間,除卻這兩名童子外的五人,便只剩下了周哲一個。
看到童子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周哲笑呵呵地走到棋盤前,掃了一眼棋面的殘局,輕聲道:“你下的……不是圍棋吧?”
這話一出,這孤峰上的風(fēng)聲都似乎尖利了許多。男童看了他一眼,卻并未回答,揮手將棋盤復(fù)原,淡聲道:“該我執(zhí)黑?!?p> 一子落下,卻和之前幾局起手全然不同。
周哲看著天元上那顆黑子,笑了起來。
圍棋素有“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說法,對局雙方通常都會先行搶占棋子圍空效率最高的四個角,然后再進(jìn)駐棋子圍空效率偏低的四條邊,最終雙方才會去爭奪棋子圍空效率最低的中腹。
上來直落天元的,不是真正的高手,就是真正的菜鳥。
當(dāng)然,如果這局棋不是圍棋的話,那么黑子落在天元這件事立刻就可以解釋了。
周哲拿起一顆白子,放在了黑子身邊。
他早就注意到之前幾局棋,這童子一旦落入下風(fēng)或自覺難以取勝,便快速在棋盤上做出五連,然后直接宣告勝利。
因此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棋局,不是圍棋,而是五子。
反正是做夢,周哲的心情也多了幾分隨意,直接便出言試探,而男童果然不再遮掩,直接撕破了掩飾。
兩人交替落子,仿佛不需要思考似得一子挨著一子,速度比之前幾局要快了許多。
但隨著五顆黑子連成一條斜線,周哲的笑意消失了,看著棋盤一臉便秘。
明明戳穿了這棋局的玄機(jī),卻沒想到竟然在五子棋技術(shù)上敗給了一個小孩兒。
男童嘴角勾起笑意,身周黑霧彌漫,周哲只感覺有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道將他吸入了黑霧當(dāng)中,然后終于在近處,看清那霧中之物。
霧中沒有男童,而是一頭兇悍猙獰的黑虎,虎目圓睜,眼瞳碧綠,血盆大口當(dāng)頭咬下。
但就在虎口觸及周哲身體之時,黑虎突然一頓,緊接著似打了個哆嗦,尾巴一掃,狂風(fēng)便挾裹著周哲飛出了孤峰,向著下方墜去。
茫茫云海被砸出一個窟窿,但很快便被流動的云霧填補(bǔ)。
黑虎化回原形,坐回了風(fēng)旋之上。
“墨紋,怎么了?”女童似乎察覺到同伴的異狀,脆生生問道。
男童回想起剛才的感覺,搖了搖頭,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
……
“呼……”
一生冷汗從床上驚坐而起,周哲覺得自己像是從十八層樓摔下來、身體砸了個粉身碎骨似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
但相比于身體的疼痛,腦海當(dāng)中的翻江倒海更為嚴(yán)重。
就如同是幾十根燒紅的針刺激了腦袋里似得,周哲只感覺自己的腦漿都在干裂,思維這在劇痛之下,呆滯到近乎空白。
這樣的恐怖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朦朧間周哲仿佛感覺到了一場細(xì)雨,悄無聲息地滋潤著那干枯的大地。
思維緩緩恢復(fù),當(dāng)他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窗外將將亮起一縷透著微紅的亮光。
清晨了。
周哲喘著粗氣,拉開窗簾,借助著熹微的天光打量了一下房間,卻一下子愣住了。
“這里……是哪里?”
首先,逼仄的房間絕對不超過十個平方,墻壁上凸出的一根梁柱更是不客氣地占走了這里寶貴的空間,剩下的面積不比洗手間大多少。
其次,一張單薄的小床,一個寫字臺以及一個破舊的衣架,便是這個房間全部的家具了。斑駁的家具和生銹的鐵窗,簡直像是上個世紀(jì)的老舊房屋。
我可能還沒睡醒……這一定是夢中夢……
周哲深吸一口氣,閉上酸澀的眼睛,重新躺回干硬的木床上。
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周遠(yuǎn),快起床了!你今天不是實(shí)習(xí)第一天嗎,遲到的話你可就慘了?!?p> 門外人說的是一種從未聽聞過的語言,又快又急,僅能從語調(diào)的變化上,聽出這是一種語言。
周哲覺得自己腦漿一跳,好像某根弦被接上,又像是卡槽里嚴(yán)縫合絲地插進(jìn)了卡片。這種語言漸漸由陌生變得熟悉起來,等他回過味來的時候,已經(jīng)能夠聽懂這語言的意思了。
“我先去上班了,你趕緊起床吧。今晚我有夜班,可能就不回來了,你不用等我吃飯了……”
門外人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逐漸模糊。周哲卻捂著腦袋,無數(shù)零碎的記憶如同氣泡從腦海浮起。
周遠(yuǎn),易孟大陸蒼照王國澴河市人,澴河文理學(xué)院文學(xué)系學(xué)生,今年畢業(yè),二十二歲……
父母在幾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去世,靠著留下的賠償金,周遠(yuǎn)廝混到畢業(yè),然后找到了在一家報(bào)社當(dāng)實(shí)習(xí)記者的工作。今天就是他上班的第一天。
剛才在門外說話的,是周遠(yuǎn)的合租室友李力,在市區(qū)做好幾分工。
呵呵,父母雙亡,真是標(biāo)準(zhǔn)的模板啊……周哲在心里輕笑一聲,重新躺回了床上。
這次的夢有點(diǎn)意思。夢中再夢么……
還是趕緊醒過來吧。自己雖然時常被異夢困擾,但兩老俱在,家庭圓滿。就算是在夢里也不想當(dāng)孤兒。
閉上眼睛,在疲憊下,周哲很快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