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陳凡被嚇到了。
而在這個女人，也就是陳凡他娘歇斯底里的時候，小陳凡的后面，光被遮擋住，緊接著就傳來了問句。
“小凡？你在這里干什么？”
是陳凡他爹的聲音。
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仿佛就只是一般的詢問罷了。
可小陳凡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咯噔。有點，不，是非常害怕。
小陳凡害怕極了，他連轉身都不敢。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可是他莫名，還是用盡力氣轉過身。
卻是低著頭，不敢看陰影里的那個男人，他的父親。
“父，父親。我，我……”小陳凡支吾了半天，卻是沒能找到一個解釋。他還沒想好怎么解釋。
因為不管怎么解釋，都是錯的。
實話實說吧，他怕。
解釋吧，解釋不通。
小陳凡頭低得更低了，像要埋在地里那般。
“抬起頭來，看著我。”
小陳凡愣了一會，還是咬咬牙，抬起了頭。
“父親，我，我……對不起。”
小陳凡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道歉。
道完歉，他瑟縮了那本就單薄的身體。
接下來，迎接他的，會是什么？打？罵？左右不過是打罵的輕重，還有時間問題罷了。
在來的時候，僅僅只是憑借這一腔好奇，卻沒想過后果。
而小陳凡從小到大被打罵慣了，他就像是一棵小草，只要不把他打死，他就能頑強的活下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世間萬物，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不論你做了什么，都會有結果，亦有承擔。
小陳凡雖然不知道這些道理，但是他知道，說錯話，做錯事，或者沒做事，做的事少了，迎接的，都是打罵。
雖然，他的父親，有時對他，真的很好，會給他買糖，會讓他吃肉，但大多時候都非打即罵，但是，但是，他還是很感恩。因為他的父親，打的大多是他的屁股，哪里肉較多，雖然很疼，而不是其他地方，哪里只有骨頭。打在骨頭上，真的很痛很痛。他的骨頭還沒長全，打在上面，就像要斷了一樣，很痛很痛，真的，很痛。
但是最多的還是冷暴力。
雖然他很難過，卻幸運的是，他不要拖著傷痛的身體去干活。
小小的陳凡啊，還沒灶臺高，卻是要拎那么重，還滾燙的開水，要給一家人做飯，而留給他的，只有殘羹冷炙。
他小時候不明白，也詢問過，為什么其他人家都很寵，不說寵，至少不會給他家的孩子，吃冷飯，吃大人剩下的飯菜。
而他，卻要茍延殘喘的活著。
活著，已經(jīng)用盡了他全部力氣。
可是他的詢問，換來的，不過是奶奶的低頭不語，父親的冷眼相待，還有母親歇斯底里的打罵。
從那以后，小陳凡，再也沒有哭過，問過，他就這么，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在一次他被他父親安排，去陳地主家詢問他母親什么時候回家，他路過學堂，聽到了里面教書先生再交那些和他一樣大的孩子一些話，“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苯又窍壬釂栍姓l知道這些話的含義，他看到了一個男孩子，長得白凈可愛，胖胖的，像年畫娃娃那樣可愛的男孩子舉手了，他說“上天要考驗一個人，會讓他的心很苦，吃夠了苦，干夠了活，讓他整個人都是空的，所以他才會有大作為。”雖然，陳凡知道這些話都是錯的，聽起來就不是這個意思?？伤麉s是聽到了教書先生夸獎的聲音，接著就講解起了正確含義。
小陳凡看著那個坐在最中間的，開心得搖頭晃腦的小男孩，他知道他，也，很羨慕他。
他不愁吃喝，人見人愛，最重要的是，他的母親也很喜歡他。
他的母親對他，就像是對待親生兒子那般，什么好的都給他，會悉心照顧他，那是他觸不可及的溫柔。
可是，他卻討厭不了他，他是陳地主家的大公子，他母親的乳兒。
而他人，真的很好。
小陳凡吃過的第一顆糖，是他給的，在小陳凡五歲那年。
在此之前，他只是偷看過他，討厭過他，而隱藏在討厭下的，卻是深深地羨慕。
雖然，他得到糖的那天，他母親回來了，打了他一頓，罵他丟臉，雖然他很痛，很痛，在他母親最后一巴掌打在他肋骨上的時候，他嘗到嘴巴里的腥甜，可他卻是把那腥甜咽下去了。
那里面有糖的味道，他舍不得把他吐出來。
那天，他雖然很痛很痛，卻罕見的沒哭。
在他母親罵他丟臉，讓他以后不要去找她的時候，他只是一言不發(fā)，眼睛里面，有什么東西，悄然消失了。最終化成了一滴淚，劃過眼角。而被淚洗過的眼睛，在也沒有了往日的澄澈，就連瞳孔，都變得異常黝黑。像是化不開的墨，漆黑，粘稠，散發(fā)著臭味。
那滴淚，是他那天唯一流過的淚。
小小的陳凡，死在了那天。
活著的，不過是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他為什么還有勇氣活者，也許是那天那先生正確的釋意，或許是那小男孩燦爛無暇的笑容，或許是那天那顆糖，很甜，亦或許是那天的殘陽如火，破碎得攝人心魄。他也不知道，就那么，活了下來。
即使，他知道，那個男孩是故意的，可是他還是討厭不起來。
那是他生命力唯一的光，至少是在他那五年里，唯一的。
雖然過往一幕幕出現(xiàn)在眼前，卻也不過是小陳凡一抬頭的一瞬間罷了。
“很好，你做得，很好。”陳凡他爹只是這樣說。
而小陳凡更害怕了，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了。
他早已麻木，習慣了挨打挨罵。
但現(xiàn)在，他卻還是害怕了。
他想就這么跑走，哪怕是凍死在這冰天雪地里，也比呆在這里安全。
可是小陳凡的腿，卻定在原地，動不了，甚至是站立，就已經(jīng)用了他全身的力氣。
如果那天，小陳凡逃走了，或許他的人生，終究會不一樣。
可惜了，這世界上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