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這一睡便到了后半夜,還是護士來給飛辰打消炎藥弄出些動靜,她才醒了過來。她坐在飛辰的床邊,看他仍睡得很熟,胳膊上受傷得地方也包扎得結結實實的,臉色也好了很多,整顆心這才實實在在地落了地。
她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竟連累飛辰一起涉險,又受了傷,不僅自己極其愧疚、心疼,就是爸媽和飛辰的爸媽知道的話,肯定也是要心疼壞了。
兩家的關系一直都很好,想來飛辰父母嘴上是不會說什么的,可心里肯定也要怪她的,好好的寶貝兒子,離開時還好好的,回去時卻帶綁著繃帶,怎么想心里都不會好受的。
回去后,她可怎么跟飛辰父母交待啊?
怕吵到飛辰休息,柳絮便從病房走了出來,她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頭仰靠著墻壁,閉上雙眼,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她想自己坐在這里透透氣,靜一靜。
冷清肅靜的走廊里,空無一人,時不時還會有看護的家屬和護士走來走去,這里安靜得可以聽到天花板上日光燈里滋滋的電流聲,還可以隱約地聽到某個病房里傳出來的輕咳聲和嘆氣聲。
走廊里彌漫著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說不上難聞,卻也好聞不到哪里去,且略有些刺鼻。
可,不知何時起,那濃郁的消毒水味中夾雜著一種清爽幽深的香氣,且愈加濃郁,仿佛那一團香氣在朝自己靠近。
這香氣她真是再熟悉不過。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朦朧的身影。
她緩緩睜開眼,扭頭朝那陣香氣散來的方向看去。
柳絮狹長濃密的睫羽微微地扇動,在眼底投下扇形的陰影,陰影下的雙眸中帶著審視的目光。
只見長椅的另一頭,一個男子不知從何時起便坐在了那里。
他雙肘支在膝蓋上,雙眸低垂,表情淡然。
黑色帽衫,黑色的九分休閑褲子,白色的休閑鞋,除了鞋子,一身的行頭都是黑的。
莫不是黑白無常的黑無常?
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點,柳絮的思緒天馬行空了起來。
或許這次旅行,她本應命絕如此,卻借著飛辰這個福大命大之人的光,僥幸活了下來??申庨g閻王卻不準。
想到這里,柳絮竟把自己心里想的話給說了出來,“這是黑無常來索命來了?”
余光中,郝俊早就意識到柳絮在看著自己,柳絮那句隱約可聞的話傳到耳畔時,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揚,勾出一個極其好看的弧度,帶出了兩頰狹長深邃的酒窩。
這笑容真是勝似人間無數。
郝俊轉過頭來,迎著柳絮迷離的目光看去。
他其實只是來看看她和她朋友怎么樣?與其說是擔心他們是否受傷,其實更多的是因為……想見她,想多看她一眼,想多在她身旁待上一會兒。
二人的目光相交的剎那,柳絮心里咯噔一下,本來靜如明鏡的心,卻像被風吹過一樣,蕩起層層漣漪。
這是心動的感覺嗎?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立馬收回目光,看向它處。
從那身香水味,還有穿著,她想到了救她的那個人,那個香噴噴的男人。
會是他嗎?
這么晚,他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一個跟七爺那種人有來往的人,應該也不是正經八百的好人吧?保不齊也是個人販子?
而且,他明明有女朋友,卻還突襲親了她一下,呸,渣男。
…….
不過,他救了她,當初還有意放她走,應該沒有那么壞吧。
如果他也是人販子,那豈不是漏網之魚?是不是應該打電話通知程歌?
她……她竟然對這種渣男,有心動的感覺?!
柳絮晃了晃頭,收起這些有的沒的的想法,直白地轉過頭問道:“你來找我?”。
她又認出他了。
郝俊的心底感到有些欣慰,淺淺一笑,并未回應柳絮的這句話,而是靜靜地凝視著柳絮,臉上雖是云淡風輕,可是心里卻是風起云涌,如同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有那么幾秒鐘,他甚至用種沖動,想要走過去將她抱在懷里,然后像以前一樣,摸著她的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一下。
不過,他最終還是收起心中的萬千情思,一臉淡然地問了一句:“嗯”。
“我來……,是想要回我的東西,放在你衣服上的那個……”,郝俊緊接著便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白天這里人太多,不便來找她,這個時候正好沒什么人,正琢磨著如何進去找她,就看到她從病房里出來了。
聽了這話,柳絮才突然想起來他在自己的褲子上貼的東西,薄薄的一片,類似于追蹤器,只是一直光想著逃命,逃出來后又一直擔心飛辰的傷勢,早就把那個小而不起眼的東西給忘到腦后了。
柳絮站起身,伸手翻著身上所有的兜,她也記不清在那地牢里她給塞到哪里了,翻了半天,最后終于在褲兜的夾層兜里找到了。
小小的一片放在她的手心里,她抬手朝郝俊遞去,“是這個嗎?”。
“嗯!”,郝俊從她中接下,然后緊緊地握在手心里。
這個跟蹤器是警局給他專配的,以防他身份敗露,身陷險境時,可以及時派人救援。按照規(guī)定是不可輕易用在其它用途上的,畢竟對他來說,可相當于一個護身符,如果不小心弄丟了,不僅僅是受到領導批評那么簡單。
郝俊抬起頭,目光誠懇地看著柳絮,“這件事,千萬別跟任何人提起!算是…….,我救你的回報,可以嗎?”。
不能跟任何人說?一個說不上好壞的人,身上為何會用這種東西?
“你是…….”,柳絮雖然不夠聰明伶俐,可她畢竟當過記者,這點眼色和判斷力還是有的,她探頭貼在他耳邊,聲音壓得極地,幾近不可聞,“臥底?”。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種她知曉他真實身份的場景,萬萬沒想到是在今天這種情形下,不是他親口告訴她,也不是別人告訴她,而是她自己猜到的。
人生總是這樣充滿意外和驚喜,就如同她的出現。
可猜到了又有何用,她不記得他,也不喜歡他,他也還沒有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到他完成任務前,要絕對保密。
“不是!是我女朋友偷偷安在我身上的,丟了,她可就要發(fā)火了?!保荒苡H口承認,就只好撒個謊騙她。
“哦!你女朋友還真……..”,柳絮很難想象,得是個多么沒有安全感的女人,才會在自己男友身上放這玩意,太偏執(zhí),太恐怖了,她覺得這男人有點可憐,“放心!我保密!”。
這么乖,可愛得讓人很想親一下。
郝俊咬了咬下唇,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他從兜里掏出手機遞給了柳絮,“這是上次從你手里搶來的手機,物歸原主。”,說完,郝俊便轉身匆匆離去。
柳絮握緊手中的手機,看著郝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心里暖暖的,卻也有些空落落的,甚至懷念起他溫熱的胸懷,渾身上下的香氣,還有讓她耳邊微癢的氣息……..
她的心是怎么了?
思緒到這里,柳絮猛地抬起雙手,狠狠地拍了自己幾巴掌,“你瘋了吧!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