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太宰治曾經(jīng)說過，相互輕蔑卻又彼此來往，并一起自我作賤——這就是世上所謂“朋友”的真面目。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么我理應(yīng)對迄今為止自己的行為感到高興，因為我避免了這樣無意義的接觸，換句話說，我理應(yīng)是這個世界最正確的人。
——行間——
被人使喚了四天，我們準備組的成員終于將運動會所需要的準備工作做完，也就是說接下來的時間都是可以自主安排的了。我對運動會的任何項目都是沒有興趣的，所以與其在烈日下浪費時間，不如逃到教學樓或是科技樓里，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看書更好，從前上體育課的時候我一直躲在科技樓頂層的陽臺，那里的窗戶面向陰面，雖然沒有空調(diào)，卻顯得無比涼快，在炎熱的天氣里，這里是我所知道的避暑的最好的地點。
運動會一共舉辦三天，前兩天是預(yù)選賽，十五個班級分成四組進行淘汰賽。最后一天是決賽，決出優(yōu)勝。這是這所學校的傳統(tǒng)，應(yīng)該是整所城市高中里面最盛大、最富有氣氛的運動會。
時間來到了星期五的上午，一大早教室里就充盈著歡樂的氣氛，運動員之間相互打氣，同學們自發(fā)地組成啦啦隊，為這些參賽選手加油。我看向那些參賽選手，他們已經(jīng)換好了服裝，而一些啦啦隊員則準備好了手搖花，后勤組的人則是準備了葡萄糖與巧克力，為長跑運動員準備了運動飲料和鹽塊，應(yīng)該是為了防止出汗過多導致的肌肉抽搐。
“吶吶，你看我穿這身合適嗎？”
我的后背被人派了兩下。照常理來說，在這樣熱烈的氛圍中，我的存在更不可能被人察覺到才對，現(xiàn)在的我背靠窗戶，慵懶地葛優(yōu)躺在椅子上，將自己的體重全部交由腰部支撐，據(jù)說這樣的坐姿很容易造成腰肌勞損，怪不得這段時間總感覺腰酸背疼。
“啊，可以。”
其實不用回頭，就知道會來找我的只有楓佩，現(xiàn)在在我面前的她穿著及腰的短袖T恤，腿上的運動短褲只有大腿長的不到一半，將她修長的雙腿襯托得恰到好處。她的馬尾辮向后高高束起，精致的臉龐更是顯得無可挑剔。
“最近好像有些胖了?！?p> 她看著自己的小腹，有些懊惱地說著。
“……”
我沒有回答，只是檢查著一會要看的書。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胖?。俊?p> 她見我沒有回復，以為我默認了她的觀點。
“不是。”
“真的？”
“嗯?！?p> “那就好，這段時間感覺吃的有些多，連拉琴的時候臉上的肉都感覺要堆積到腮托上了。”
腮托這個詞似乎挑動了我的神經(jīng)，這是小提琴的專有部件。
“小提琴？”
“啊，你怎么知道？”
她看上去一臉吃驚，似乎為我可以猜的這樣準確而有些不相信。
“猜的?！?p> “是嗎……看來你的直覺很好啊。”
我沒有回答，因為班主任走進了班，并且大聲宣告著
“同學們?nèi)ゲ賵黾习?，班長，你帶著他們到咱們班的位置。”
身邊的楓佩急急忙忙地向前走去，同時大聲回應(yīng)著
“好，好的?！?p> 然后一個男生對著班里的人說
“大家知道在哪吧，去那里集合就好?！?p> 看這個樣子，他應(yīng)該是這個班的男班長，算了，反正與我沒有關(guān)系，不如省些腦子，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比如規(guī)劃一下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計劃讀什么書……之類的。
看著班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出教室，我也跟在最后離開了這件空蕩蕩的屋子，之后只要去下面露個臉，然后躲避起來就好了，不會有人注意到我不在的。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現(xiàn)在是上午九點，雖然外邊熱火朝天地進行著運動會比賽，但我早已溜出了班級，以上廁所為借口來到了科技樓，只要在這里呆上三給小時，然后去吃午飯就好了。我坐在了以前經(jīng)常坐的位置，背靠著墻壁，盤起雙腿，翻開了阿加莎的《無人生還》。
但是沒過多久，我的寧靜就被打破了，樓道里響起了噠噠噠的腳步聲，乍一聽以為是巡查老師，但是仔細聽起來這腳步聲很是緊俏，展現(xiàn)著一股青年人特有的氣息，應(yīng)該是學生的步伐。盡管如此，我還是有些憤懣，畢竟自己的思路被人打斷，這在誰看起來都是很惱火的事情吧。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有人?！?p> 說話的是個女生，這個聲音很是耳熟，我在開學的那一天聽到過這個聲音，不過即便是簡短的話語，我也久久不能忘記。
楓葉抱著一本書，看著我坐在地上，看樣子她也是過來看書的。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她看著我，像是詢問般的語氣向我問話。
“嗯，可以……”
“謝謝，樓下有很多人去洗手間，實在是太吵了?！?p> 她像是再向我解釋，但我沒有理會她，或者是我可以沒有理會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頭的書上。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啊……”
她歪著腦袋，像是在回憶什么事情似的，一邊并著腿靠坐在墻邊，一邊作著思考的樣子。
“開學前，我們見過。”
“啊啊，對的，我想起來了，當時真是非常抱歉，我和朋友約好了時間，但我差點遲到?！?p> 一個人的內(nèi)心如果不帶一絲敷衍與鄙夷，那么她的笑容也將是純潔真摯的，就像我面前的這個人一樣，發(fā)自內(nèi)心，由內(nèi)而外。
“是嗎……”
由于從來沒有和誰約定過，也沒有和誰一起做過什么，我或許永遠不會感受到這份心情，人是永遠不可能換位思考的，我相信，自己的心情只有自己可以體會，所謂的換位思考只是強加于別人的道德綁架罷了。
盡管視線一直集中在書山，但心思卻四散飄零，每個漢字單獨拿出來都是認識的，但現(xiàn)在它們組合到一起卻又不知道該作何解釋，只是心的渙散，就導致了思路的崩壞。于是我索性合上了書本，把腦袋扭向身邊的窗戶。
“啊啊，對不起，打擾你看書了?！?p> “沒事?！?p> “但是，你不用去操場嗎？”
她的聲音中帶著些好奇，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有至少兩個人逃掉了運動會。
“我們兩個彼此彼此吧?！?p> “哈哈，是啊?！?p>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的身體不太好，長時間曬著可能會受不了，所以我就偷偷溜出來了?！?p> 我看著她，她的面龐如象牙般白皙，烏黑的頭發(fā)與潔白的皮膚之間相互映襯著，無論誰是紅花或者綠葉，現(xiàn)在表現(xiàn)在她的身上，只剩下了和諧。如果從小善于運動，那么那個人的皮膚應(yīng)該會呈現(xiàn)更加健康的小麥色。這時，楓佩的面容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之中。
“矛盾的事物相互交融，不同的音符構(gòu)成最美的樂章”。不知為何，這句話忽然從我的嘴里蹦了出來。
“什么？”
“啊，沒什么?！?p> 她看著我，臉上掛著疑問。不過很快，她就把這些放在了一旁。
“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呢，我是九班的楓葉?！?p> “我在你的隔壁班，我是十班的?！?p> “哦，楓佩是你們班的吧?！?p> “你們兩個認識嗎？”
“嗯，我們都加入了古典音樂部”她頓了頓，接著說起來，“楓這個姓已經(jīng)非常少見了，而我們學校就出現(xiàn)了三個楓姓，這樣的巧合還真是難以置信啊。”
就在楓葉滔滔不絕的時候，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之后便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好啊，我找了你好久，給你發(fā)消息你不回，想給你打電話卻沒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原來你躲在了這里?！?p> 氣喘吁吁的楓佩順著樓梯趕了上來，之后她看見了我身邊的楓葉，便戲謔著說到，
“有人說你來上廁所，結(jié)果你卻躲在這里約會?！?p> 而在我身邊的楓葉竟然沒有反駁，只是嘻嘻地笑著。這時，楓佩更加煞有介事地詢問著
“小葉，這個家伙沒有對你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嗎？”
“沒有啊，我覺得他的脾氣很好啊，一直在聽我說話，和你說的一樣，沉默寡言，喜歡看書，還有點……sh……”
“啊啊，快閉嘴。”
楓葉說到一半，就被楓佩捂住了嘴巴，之后兩人貼到了墻上，楓佩帶著些許傲嬌的表情看著楓葉，而她則是哈哈地嘲笑著楓佩。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面對我的提問，兩個人趕緊整理好衣服，楓佩又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對著我說
“男子200米的天宇腳受傷了，臨時需要一個人，所以我就來找你了?！?p> 我不知道為什么她會想到我，但是我并沒有參加的想法。
“準備組還有其他的人啊。”
“但是體重在140斤以下的就只有你一個了。”
楓佩瞇著眼睛，一臉鄙夷地看著我。
“我說，你這個家伙也太懶惰了吧，運動會參加一個項目嘛。”
如果可以用一塊錢取消我參加運動會的權(quán)力，那么我愿意出這一塊錢。
“去吧，我也想看看?！?p> 另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那是來自楓葉的。
“到時候我們給你加油！”
接著楓佩也說到。
看著身邊的這兩個人，如果我繼續(xù)逃避只怕會引發(fā)更嚴重的后果，沒有辦法，我只好答應(yīng)下來。
“什么時候?！?p> “下午，嗯……我看看時間表?！?p> 說著，楓佩掏出了手機，查看著時間表。
“四點鐘，很好啊，那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不那么曬人了。”
確實是這樣，如果是下午兩點鐘的比賽一定是又熱又困，這樣的比賽不論是對賽場上的運動員還是觀眾席上的人們都是一種折磨。
“啊，我馬上就要上場了，你們兩個，快來，給我加油啊?！?p> 楓佩的眼中充滿著火焰，可以感到她現(xiàn)在十分興奮，不如說是有些興奮過了頭，而現(xiàn)在這個人用命令的語氣向我們兩個人開始發(fā)號施令。
“明白！”
身邊的楓葉立即立正站好，擺出一副士兵聽從首長指揮的樣子，而楓佩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看向我
“一會我的回合要讓我聽見你的口號聲！”
“啊……”
看著我無力的回應(yīng)，楓佩嘆了口氣。
“算了，指望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