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雪帶著藍玉回到了靜雪苑中,日頭已經(jīng)不像晌午那么毒了。靈兒正在院內(nèi)撲打著被褥上的塵屑,在日光下細(xì)碎瑩亮飄起來。
靈兒聽出沈暮雪的腳步聲響,扭過頭來揚起一個笑臉,“大小姐回來啦!”
“嗯。”沈暮雪含笑點了點頭,算是回應(yīng)?!皬垕邒吣??怎么不見她人?”
“??!我沒注意,興許在屋里呢?!膘`兒松開被褥,轉(zhuǎn)過身端端正正答道。
話音剛落,藍玉就上前攥住她的手,靈兒不由得嚇了一跳。
“靈兒!我跟你說,今日大小姐……”
藍玉已經(jīng)憋了一路,迫不及待想要找個人分擔(dān)自己過于強烈的情緒。靈兒看著她激動的樣子,有些呆呆傻傻地啊了一聲。
藍玉將大小姐在正堂中是如何與家主周旋,輕易將矛頭指向惡人的經(jīng)過細(xì)細(xì)說了一遍,又一并將晌午在廚房如何替自己出頭也說了一遍。
靈兒很是興奮,“這太好了!看她們還敢瞧不起人!大小姐就是人美心善!”
沈暮雪看了兩人一眼,便放任藍玉與靈兒絮叨感嘆。旁人都欺負(fù)到自己頭上來了,她自然是要反擊回去。聽藍玉這般感念,在欣慰之余也不免有些心酸,尊卑有別觀念強烈的古代,藍玉才會對她的這點好這般記掛。
…………
沈暮雪準(zhǔn)備回臥房小憩,卻發(fā)現(xiàn)臥房的紗窗隱隱透出一個緩慢晃動的人影,看身形動作,應(yīng)該是張嬤嬤,沈暮雪不由得一愣。
將靈兒買回之后不久,她便吩咐好了各人所責(zé),自己臥房內(nèi)的事情交給靈兒整理,藍玉主管膳食,有時也幫著靈兒打打雜務(wù)。張嬤嬤只要打理院內(nèi)外,清掃擦拭。沈暮雪皺了皺眉,她在自己房內(nèi)做什么?
“吱呀……”
沈暮雪推開門,背對著自己的張嬤嬤慌忙轉(zhuǎn)過身來,垂著頭,“大小姐,您回來了?家主沒有為難您吧?”
沈暮雪搖搖頭,定定看了她幾秒。張嬤嬤始終垂著頭,額前散落灰白的碎發(fā)遮擋住她的眼,看不清神色,張嬤嬤背抵著梳妝臺的梨木柜,雙手交覆。整個人陷進了大片的光影中。
“在這里面做什么?”
沈暮雪的直覺向來很準(zhǔn),趁著自己不在的空當(dāng),張嬤嬤跑進自己的房里,被她這個正主碰見之后又一副躲閃慌張的模樣,這其中必有什么貓膩。
“老奴是想……是擔(dān)心靈兒初來乍到!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才進來看看,也好提醒兩句。”張嬤嬤這一席話說得有些磕磕絆絆,理由也很蹩腳。
沈暮雪沒有說話,兩人之間重新陷入了沉默,氣氛緊張而凝重,一顆水泡搖搖晃晃從這片沉悶的湖底,眼看著就要吐出水面。
“出去忙吧!這里沒你事了?!?p> 沈暮雪在氣泡即將炸裂的前一瞬開了口,張嬤嬤頓時如臨大赦,趕緊低頭從她的身畔跑了出去。環(huán)顧了一圈屋內(nèi),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這件事也就此作罷,眼下她還有別的需要做。
在書案前坐下,研墨鋪紙,狼毫飽蘸,在宣紙面上落下兩個娟秀的字:中秋。
中秋家宴在即,她既然要去,就要準(zhǔn)備妥當(dāng)、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聽聞家宴上素來有吟詩的傳蘇瓊,換作旁人興許有些為難,但沈暮雪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jì),關(guān)于中秋的詩句還背得少嗎?根本就是隨手拈來!
上學(xué)那會更是醉心于書法,練了一手好字,雖然平時多寫的是硬筆,不過只要她這幾日勤加練習(xí),也多少能找到些融會貫通之處。
中秋月圓……正是團圓之時。沈暮雪恍惚之間想起了在吳崢家過中秋時的時光,雖然加上何秀娟只有三人,但氣氛依舊熱烈融洽,小院的圍墻上爬滿綠葉,皎潔的銀月高懸于頂,歡聲笑語,猶在耳畔。
一想到吳崢,她的心就一陣鈍痛。命運戲人,就在即將奔赴幸福的時刻,他們卻永遠(yuǎn)分開了。她突然又想到那張和吳崢極其相似的臉,七皇子的侍衛(wèi)。
不,怎么可能呢,他明顯不認(rèn)得自己。沈暮雪回過神來,苦笑著搖搖頭,這個世界的怪異和玄妙她是一點也參不透,只能且走且看。
喉頭有些悶著透不過氣,沈暮雪丟了手中的筆,站起身來打算到屋外散散步,看著明朗清凈的天色,時節(jié)綻放的花卉堆成團團錦簇,才稍稍寬心。
誰也沒有注意到,此時的張嬤嬤懷中抱著一個小布包,已經(jīng)溜出了上官府。
同樣心事重重的,還有褚宸逸。
帝京天子腳下,朝廷重要衙門都刑司,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發(fā)生了如此嚴(yán)重的刺殺事件,想必早已傳到皇帝耳中了,自己這位都刑司司正首當(dāng)其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即便是軒轅燾對自己有再多的關(guān)切,但他畢竟是帝王,自己怕是也免不了被一通斥責(zé)了。
但褚宸逸此時卻無心考慮自己的處境,他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是都刑司中傷亡情況。
“大人?!笔绦l(wèi)長熊鐘,身著武將服,人如其名,聲如洪鐘,身高七尺有余,五大三粗,往褚宸逸跟前一站,遮住了大半的光線。
“說!”褚宸逸守在床邊,看著昏迷不醒,頭裹繃帶的七尋,眉頭緊鎖。聲音不由的也地沉了幾分。
“死者共一十三人,其中三人是刺客的,身著黑衣,小臂紋黑色楓葉圖案。其他十人都是府上的,侍衛(wèi)四人,獄吏六人,他們的尸身上有明顯的傷痕,衣衫也被利器劃破,似乎是在纏斗之后被命中要害而死,至于其他人,除了七尋重傷,其余人只是中了迷藥,目前仍在昏迷中,目前大夫正在想辦法讓他們盡快清醒?!?p> 褚宸逸頭疼地揉了揉眉頭,“可知曉迷藥出自哪里?”
“這個…卑職已經(jīng)派人去查,還有客棧那個死者,據(jù)小商販交代,他進城的當(dāng)日,和一個一臉兇相的人碰過面,當(dāng)時二人說了幾句話,便不歡而散?!?p> 滿臉兇相的人?
褚宸逸驀然回神,當(dāng)時刑制門的吳江帶人搜捕時,不也是一臉兇相嗎?
“大人…”熊鐘試探地低聲喚道,“那個馬三兒,您要審審嗎?”
褚宸逸還未回應(yīng)什么,臨時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便帶著常年匆匆而入,“褚大人?!?p> 常年異常嚴(yán)肅,與早上來時已儼然兩副神情,不用問也知道,他此刻前來所謂何事。褚宸逸站起身,眉頭不展,“??偣?,可是陛下召見?”
常年點點頭,似是提醒,“陛下聽聞都刑司被襲,異常震怒,便請了刑制門的呂大人、掌事院的寧大人、監(jiān)門軍王統(tǒng)領(lǐng),還有您,一同進宮面圣?!?p> 褚宸逸沉沉地嘆了口氣。
常年也沒再客套,只是一搖手中拂塵說道,“褚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