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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作叫祝福

第三十一節(jié) 代承的沉默

畫作叫祝福 龍青鳴 4764 2020-09-19 00:55:50

  在午飯前,林奐回到療養(yǎng)院。停車熄火,她靠著后面呆了很久。自開始工作起,她就一直這樣,把精神和工作從身體里分離開。周圍環(huán)境變得安靜,她會在恍惚中回憶起以前的事。越想割舍開,越會記得更加清楚。林奐嘆口氣,環(huán)顧著這輛真正屬于自己的車。還完貸款,也成了舊車。要說對愛車的珍惜,她還真不太在意。有朋友喝多吐到車里,還拉過幾次急診病人,也帶著她轉變職場戰(zhàn)地。

  南影拎著兩包東西走下出租車。正好和林奐看到對方。

  “你怎么拿這么多東西過來?打電話我可以去接你。”林奐鎖了車,急忙幫她提東西,用黑塑料袋罩著,提起來并不沉?!斑@是要干什么?”

  “你別亂翻。我好不容易整理的。今天吳娜被叫去談話。好像跟你失蹤的朋友有關,她就讓我們今天休息等通知在過去。聽說有小家伙來,要搞什么歡迎儀式?!?p>  林奐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想起來是小東的生日?!靶〖一锝型鯑|,剛過來,還不是特別熟。你好好照顧人家。”

  南影皺著眉看她,“你變了。以前的優(yōu)越感讓人特別厭惡。但是又止不住對你產生好奇心?,F(xiàn)在……你好像變得婆婆媽媽!怎么會這樣呢?”她學著小飛憂心忡忡的樣子快步走到前面。

  等她們倆拿著東西進了門,發(fā)現(xiàn)比過年還熱鬧。后廚幫忙的人進進出出。食堂已經拼了兩個長桌。孟易靠著二樓欄桿,迷茫的看著大家,舉手叫住林奐,“你回來了?東西交給南影,上來我有話要說!”

  林奐跟上樓,進了辦公室關好門,“神神秘秘的。說什么事?”

  “剛剛來了辦案人員。院長接待的。聽說朱磊被抓了。他承包的項目發(fā)現(xiàn)骸骨?!?p>  “哦。知道。我當時在現(xiàn)場。楊叔在樓下嗎?”

  “沒有。他推著劉姨到外面說悄悄話唄。今天大家都熱情高漲有說不完的話。就覺得還挺好的……”

  “是啊。今天,還不錯?!绷謯J趴在窗戶邊看著樓下,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每天睜開眼來不及懷念和悲傷。孟易回想著家里的煩心事抽了抽鼻子,又把紙抽遞給林奐。雖然她們追求的圓滿幸福實現(xiàn)不了,但僅看眼下的生活,在猙獰的社會里已是完美。

  天黑后,楊濤在家待不住。想到老白好幾次念叨要吃他做的飯,就把家里剩下的食材顛了幾道菜。提前到了崗,換好衣服等他來。

  老白一開門就聞到熟悉的飯菜味,“濤,又帶好吃的來了?哎呀!怪不得我這腿緊著走。咱們還是挺有默契的。”他聞著味找到飯盒,打開后忍不住吃了兩勺?!鞍滋煲粋€女的來過。叫什么來著…叫林奐。說是你朋友。門口那個茶桶看到了?還送了不少清火消暑茶包過來。你還別說,那味道大家都喜歡。這回不用再到外面買飲料喝了?!?p>  “你說林奐嗎?”楊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能親自送過來,有可能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確認了上班位置。

  “是啊。那水靈靈的眼睛,怎么看都透著可愛又精明。要不是她著急走,真相多聊兩句?!崩习锥似痫埡写罂谛】诔灾?。

  楊濤美滋滋的笑了起來。進來的同事也跟著老白一起調侃他,承蒙小楊的朋友照顧大家,以后隨便喝水也可以養(yǎng)生了……

  大家排練的節(jié)目輪番表演,到聚餐的時候林奐就獨自離開了。

  “姐,你為什么悶悶不樂啊?”南影一邊吃面包,一邊奇怪的看著她。

  “沒有?。∥彝玫??!绷謯J語氣反差有點大,很像故意解釋給她聽。

  南影搖頭,還是不太信她的話,“小東玩的很開心。這里有爸爸媽媽也有爺爺奶奶,該有的家人角色一個也不少。真幸福。姐,你當醫(yī)生。救了不少人吧?什么時候最幸福?”

  林奐看著她崇拜的目光,聲音冰冷的回答道:“并沒有。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幸福。那些沒有救下來的人,雖然遺憾但從未后悔。”

  南影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林奐的手機進來電話,南影也打算找地方睡覺。孟易站在門口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順勢勾住南影的肩膀一同往值班室走。

  “沒想到你問的問題很有深度??!”孟易送給她一盒口香糖,“關于幸福的問題,你還是問我比較好。最近就不要煩她了?!?p>  “為什么?你能代表她回答問題?”南影梗著脖子理直氣壯的問。

  “你還真說對了!從我們同班開始到現(xiàn)在,她大大小小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醫(yī)生不是神仙能救所有人。就算救了生命活下來,但他們的精神意志死亡,也會再次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時間給醫(yī)生重塑他們的精神世界,往往這種重塑需要雙方互相配合。在恰好的時間點相遇,是我們最奢求的圓滿。”孟易盡量用最簡單的話解釋給她聽。

  南影想了想,“我可以理解成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如果想變的更優(yōu)秀,更加受歡迎。就要改變不好的行為習慣。但是這個過程,讓很多人害怕的逃跑了。是這個意思嗎?”

  孟易立刻伸出大拇指稱贊,“小姑娘理解能力很強么!給你留的蛋糕,吃完刷牙后再睡!”

  林奐看到楊濤的名字,遲了一下才接通。

  “你不是在上夜班嗎?”

  “我?guī)煾嫡f你帶來降火茶包。非常謝謝?!?p>  “院長每次都說給你拿一些卻總忘。天氣潮濕的緣故,每次帶過去的量是兩周?!?p>  “你好好休息。我去忙了?!?p>  掛了電話。楊濤才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滿臉通紅。林奐坐在地上,頭靠著欄桿再次閉上眼睛默默數(shù)數(shù),慢慢心里變得平靜好受多了。

  天亮前,鄭然打來電話。讓林奐到停車場一起去個地方。路上,林奐在琢磨尸檢報告。

  周秘書根據(jù)導航的指引到了最終的地點。是專門治療精神病與神經方面的醫(yī)院。林奐跟著鄭然來到診室。代承目光呆滯面容憔悴的縮在沙發(fā)一角。他的主治醫(yī)生正在根據(jù)檢查報告,決定是否對他進行長久的藥物治療。

  鄭然低聲對她說:“聽說有一周沒好好睡覺,精神狀態(tài)很差。我有重要的事想問他。所以叫你過來一起想想辦法?!?p>  “這里是權威醫(yī)院。你帶我過來干涉別人診療,不妥吧!”林奐拒絕是有理由的,她也怕以后被這個圈子的老師們排擠。

  鄭然憂郁的看著里面的代承,“尸檢那邊出了結果。是石橋巷原老板的司機。頭骨破碎,聽說用的是錘子,工地山常見的那種。我父親跟那個項目有關系,本來要轉給財務的批款,后來消失了……正因為這件事,我父親的投資公司資金鏈斷裂,債主上門。等我回來審計過后,發(fā)現(xiàn)公司成了空殼。是周秘書替我做了擔保,一點點有了今天的成就。那位司機經常代替老板和我父親談事情。我排除了很多人的嫌疑,唯獨剩下這個失蹤很久的司機?!?p>  林奐感受到鄭然的痛不欲生,但也有一句話叫置死地而后生,“心理醫(yī)生的圈子本來就小。我要是被同行排擠。你可得想好養(yǎng)我后半輩子!”

  鄭然飛速的答應,“我覺得沒問題?!?p>  主治醫(yī)生確認代承的狀態(tài)后,允許鄭然和林奐進入診室。在他的監(jiān)督下,林奐坐到代承對面,桌上擺放了一個很卡通的小黃鴨。她腳下的玩具箱里還有很多樣品,包括錘子和沒開刃的小刀。

  “昨晚睡得還好嗎?石橋巷那邊,很久沒過去瞧瞧了吧?變化挺大的。朱磊承包了石橋巷的爛尾樓項目。”林奐用一連串的問題敲打著代承的內心,并且細心觀察他的表情。

  代承呆滯的目光一點點移向林奐的臉,他的嘴唇微微抖動,“我沒去。他的事我不打聽?!彼惚苤謯J的眼睛。

  林奐打開瓶裝水喝了一口,抱著玩具箱低頭挑起來,“這人??!就怕一個地方用兩回。就像我們用菜刀,熟悉的東西總會更順手一些。我就好奇一件事。那天晚上,朱磊撞傷的女學生,你為什么帶到工地埋了?肋骨上的刀痕,明顯是奔著心臟去的?!彼镜呐牡阶郎弦话阉?,“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刀,刀尖直接戳下去……”她對著小黃鴨直接下去一刀。

  代承看著小黃鴨被戳了一刀,冷汗直接冒了下來。一直逃避的記憶再次返回,那個雷聲大雨點小的夜晚,劉珊被撞的很嚴重,事故發(fā)生后枕骨重重磕在地上,導致她的意識不清。朱磊酒后駕車又接電話,加上路邊照明不足,直接撞了劉珊。他哆嗦著摸到手機打給代承,語無倫次的說自己撞了人,位置就在石橋巷建筑樓區(qū)。等代承開車過來,看了坐在車里慌張的朱磊,說了幾句安慰話讓他開車先離開。代承就把劉珊扛到自己車上。繞到后面小門位置,一般人不大知道,也很少有人從那邊進出。他穿著雨衣,拎著過來前準備的酒菜到了門衛(wèi)室,給守夜的老頭送過去又喝了幾杯白酒。代承知道老頭是兩杯倒的那種。也就放心的回到車邊,扛起劉珊扔到了埋司機的坑井里。雨水沖刷后形成洼地。代承用工地上的鐵鍬鏟地挖深一些,閃電劃過天空,他看到劉珊用悲傷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沒有求救,沒有哭喊,只有悲傷……代承被雷聲嚇得跳了起來。他又驚慌又害怕,用錘子擊打兩下也多少力氣。想到車里有水果刀,他就取了水果刀回來,對劉珊心臟的位置狠狠戳進去。代承借著閃電的光,看到了劉珊痛苦的瞪著雙眼。慢慢頭歪到一邊。

  回憶會讓人與現(xiàn)實感片刻隔離。代承緊張的全身僵硬,目光焦慮的盯著一處。林奐拿起油筆摁了兩下,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代承恐懼的瞪著林奐,仿佛精神脫離身體。看著他們的鄭然和主治醫(yī)生也緊張的不敢出聲。

  “你在我這沒必要找優(yōu)越感。我不是辦案人員,也沒必要問你作案細節(jié)。道門認為生死循環(huán)都要經歷審判,但我不是閻王也不法官。你的事到頭來還得你自己解決。朱磊是被你害慘了。他會背負你的罪,那可是兩條人命,不承認也得承認。還有就是埋在女學生下面的那個,身份確認了。嗯,他們二位的冤屈。早晚會水落石出。但是你就說不準了。病癥初期能看到幻影,睡眠不足精神焦慮。中期頭發(fā)脫落嚴重,進食困難害怕見人。晚期…可能要被單獨照顧,分分鐘想死卻死不了……”林奐語速緩慢,盯著他驚恐的眼睛,傳遞著累累憤怒。

  代承一下子哭出來,抱著頭全身縮成一團。這個中年男人的恐慌更像是見鬼后的絕望。鄭然很焦急的想讓林奐問問關于司機這部分的話題。主治醫(yī)生及時攔住他并拉出了診室。

  “你現(xiàn)在不能干擾。據(jù)我觀察她做的挺不錯。對于有意識防范談話,除非戳到痛處,否則沒有方法。代承保守這么多年的秘密,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這種情況,需要一直留在精神病醫(yī)院治療嗎?”

  “看情況。他也不是重癥,沒必要住院治療?!?p>  鄭然聽了心里多少踏實一些。屋內,林奐依然和代承做著對峙。她把手機放到桌上,森林里的風聲流水聲,短暫緩解了代承的焦慮感。接著她換了另一首音樂,車水馬龍的聲音。林奐對門口的鄭然給了要煙的手勢。

  一盒煙扔了過來,林奐摸了兜里的打火機點燃一根,吸了一口歪頭看窗外,“你感到的恐懼,是壓迫也好,是厭惡也罷。結束他人的生命,也等同把自己半條命親手結束了。投進湖里的石頭,影響了所有的人。幾個美滿的家庭被你的邪念葬送。投資人里面有個鄭老板,他給你們弄來的錢,都用在工地了嗎?”林奐也不看他,淡然的講完掐滅煙頭起身就走。但是她稍稍慢了一點,希望能等來代承的反應。

  直到走出診室的門。代承依然沒有回應。鄭然有些失望,就算他此刻痛哭懺悔,那又有什么意義呢?生活會回到最初的模樣嗎?這么一想倒是痛快了不少。主治醫(yī)生返回診室,重新開始談話。林奐和鄭然各有所念下樓回到車里。周秘書先把林奐送回家,又載著鄭然返回了療養(yǎng)院。

  院長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看著周秘書拎著大大小小的袋子去了值班室。只要是鄭然過來,就會給大家?guī)Р簧贃|西。

  “還順利嗎?”院長拍拍身邊空著的位置,讓鄭然過來坐。

  “依然沒有……”鄭然仰望的星空,回想起第一次坐在這里的情景,“時間過的真快!我還記得跟你在這里從早忙到晚。房子翻新,你天天打電話跟我要靠譜的工程隊。也不知道我爸留給你的這塊地是為了什么?,F(xiàn)在好像知道了。老有歸屬。我說的對嗎?”

  院長慎重的想了想,“也不全是。生命的歸屬在于無憾,細一想就是精神的徹底安逸放松。離開這里,每個生存的角落都是在苦澀中尋找一點點的甜,靠著那一點甜勉強撐起活著的重量。當我們這一代能吃苦的老年人死去。你們這代身心疲憊的孩子,又沒有可依靠的兄弟朋友,以后的日子會很孤獨。這才是我一直留在這里的意義?!?p>  “今天是怎么了?以前怎么問你都不說?!?p>  “嘿嘿??葱侣劻藛??好幾位隱退??磥砝详惤簧先サ牟牧献嘈Я??!?p>  “嗯??吹搅?。怪不得最近入睡很快。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律師會跟進石橋巷的事。畢竟我和陶老板有釣魚的嫌疑。你們就裝作不知道吧!林奐…我就不跟她解釋了。反正過段時間還回來。”

  “好吧!期待你的茶廠正式開業(yè)。順帶著解決一部分就業(yè)問題。我還等著從這退休,到你的茶廠養(yǎng)老呢!咱們只喝茶不談別的!”院長怕他反悔,就差伸出手發(fā)誓了。

  二人笑著,又念叨起初次見面的尷尬,說著說著鄭然眼角流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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