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楚夢回宿舍后,劉洋也徑直回了宿舍。
推開520的房門,打開燈,那只蜘蛛正好看著他,但它不再驚恐,因為劉洋已經(jīng)不算是陌生人了。
“晚上好!”劉洋對它說。
一打招呼,蜘蛛就滿不在乎地把臉轉(zhuǎn)向一邊,并且退后了幾步,看來它還沒有完全認同劉洋這個朋友。
朋友是要經(jīng)受考驗的?!昂冒?,蜘蛛,我會用行動來證明對你的友善?!?p> 我走到窗邊,后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后山完全淹沒在城市的霓虹燈下。
洗澡、洗頭后劉洋爬上床,翻身看著那位朋友,它正收獲了一只長腳蚊子,它用口里吐出來的絲飛快地把獵物包裹住,以待日后享用。
“晚安!”劉洋又說。
半夜的時候,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一些聲音。
先是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的聲音,接著有人推門,有人輕聲地說話,還發(fā)出了按動打火機的聲音,然后是搬動床鋪的聲音。最后什么聲音都沒有了,恢復(fù)了寂靜。
劉洋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一個聲音,不過是在門口。
劉洋仔細去聽那個聲音,是他不怎么懂的語言。再仔細一聽,好像是外語,準確地說是英語。
這是常在身邊能聽到的中國式英語。劉洋聽不懂,不知道英國人、美國人是否聽得懂。
劉洋睜開雙眼,確定這不是夢境。
不相信世上有鬼,因為劉洋從來就沒有見過鬼,但當(dāng)他轉(zhuǎn)身時,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呼吸,好一會才恢復(fù)急促的呼吸。
黑洞洞的宿舍里坐著一個影子,男人的影子。
影子低著頭,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像是一個鬼魂在尋找自己的尸體,找不到就坐到那里冥思苦想:到底哪里去了呢?。
劉洋用顫抖著的手去按電燈開關(guān)。
燈亮后影子朝劉洋看來,那應(yīng)該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鬼。他的眼神迷茫,沒有焦點,充滿了恐懼,就像是兩根連接外太空黑洞的管子。
他看上去比劉洋還害怕,于是劉洋決定先進攻。
“誰?你!”劉洋說。
這時,影子的眼睛眨了一下,百分之一千地確定他是人了。
“我是剛下火車來的,外面還有一個。”他說。
這時一個長著娃娃臉,有著寬大骨架,卻又十分瘦弱,拿著一本外語教材的人走進來。
這兩個人是劉洋四個室友中的莫敢和吳功,真的被他兩給嚇死了,表情半天都不自然,甚至一直保持著對他兩的防御姿態(tài)。
“你們怎么不開燈?。俊眲⒀螽?dāng)時生氣地說。
“怕打擾你?!眳枪φf。
“天啦!”劉洋說,“那你們怎么看見,怎能把床都鋪好了?”
“我們點了蠟燭?!?p> 劉洋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謹小慎微的人,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人。
“你在外面干什么?”劉洋說。
“我在外面走廊的燈下背外語單詞,我媽說一定要把外語學(xué)好!”吳功說。
劉洋當(dāng)時還不了解他,不能判斷他的話應(yīng)該是簡單還是復(fù)雜,反正當(dāng)時無語,因為不管怎樣,都足以震撼到劉洋的心里。
莫敢沒有再低著頭看地板了,但是,他仰起了頭來看天花板,好像是要準確地測量出地板到天花板的距離,而且還要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面三位數(shù)。
“看什么?”劉洋說。
“沒看什么!”莫敢說。
“那你在想什么?”劉洋。
然而莫敢又低下了頭去。那一刻,劉洋真的暈了,一個,兩個,都這么“深奧”。
后來他們?nèi)齻€人都躺床上睡覺了。
第二天的早晨,劉洋都還在睡夢中。又有人來敲門,敲了兩下沒人開,就換成了踢門。
門要是有手有口,一定會回他幾個耳光說:“爽嗎?”
吳功急忙跑去開門,然而劉洋卻沒有聽見從門口傳來一句表示感謝的話語,而是一句:“老兄,你也太沒有速度了!”
倒是蠻幽默的!
橫沖直撞進來兩個人,頭發(fā)五顏六色的,衣服奇形怪狀、缺材少料。
這兩個人是劉洋的另外兩個室友:蔣前和王義。
“沒鑰匙嗎?”劉洋說。
“忘了!”蔣前說。
“你呢?”劉洋。
“懶得掏!”王義說。
同樣簡短的話語,卻同樣讓劉洋無語,只能笑著面對。
同時劉洋也知道,在這間520宿舍,他將得不到愛,注定了孤獨。
而唯一的朋友就是那只蜘蛛,因為它理解生命,只要給一個安靜的角落,它就能跟你和諧共處。
學(xué)雜費和床上用品已經(jīng)讓劉洋身無分文,可生活上還需要錢,于是他在食堂里的一家面包店找了份工作,工作時間是早上六點到八點,提供早餐。
劉洋跟面包店老板商量好了,工作酬勞按天來支付,因為他每天都需要一定的生活費用。
最基本的是煙錢,盡管劉洋的煙癮并不大,但每天都需要來兩支,劉洋也知道抽煙有害健康,特別是危害下一代的健康,但是,每當(dāng)孤獨的時候,他就想點根香煙。
這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燃的是煙,燒的是壽元。
自從上次跟楚夢一別,劉洋就沒有再跟她好好地相處過。
或者在食堂,或者在教學(xué)樓,或者在過道,他們總是匆匆地相遇,或者匆匆地說幾句話,然而想要說的話卻遠遠沒有說完,彼此又只能擦肩而過。
我們都在為生命以外,而又超越了生命的東西在奔波,這到底值不值得?這是社會的意義!所以我們的生命很矛盾。
劉洋好想緊緊地抱著楚夢,對她說:“楚夢,我喜歡你,請讓我愛你?!?p> 相信吧,早晚有一天劉洋要對她說出心底的這句話。
……
入學(xué)第二個月,劉洋收到了家里寄來的生活費,并且還有一封信。
父母商量后決定增加他的生活費,不想他因為物資的匱乏而影響了學(xué)習(xí),但他們并沒有給劉洋定下嚴格的學(xué)習(xí)要求,只是對他提了一個簡單的要求:健康,快樂。
信上的字是母親寫的,信上微笑的素描速寫是父親畫的。
然而,劉洋卻微笑不起來了,因為孤獨。
高中和大學(xué),現(xiàn)在和過去,大環(huán)境依然沒有多大的改變,心情依舊沉重著。
劉洋好想撲到爸爸媽媽的懷里痛苦一場,但是,他已經(jīng)長大了,他必須支撐起自己的生命,學(xué)會自己生活。
一件劉洋很不愿意發(fā)生的事終于發(fā)生了,這一天只不過是早晚的。
學(xué)校的紀律嚴明,包括在生活上對學(xué)生的要求也十分苛刻。每周都要進行兩次衛(wèi)生大檢查,被子必須疊成方塊,書本、杯碗筷必須整齊劃一,地板要拖得能當(dāng)鏡子照,整間宿舍都必須一塵不染。
軍事化管理的高校,很明顯,矛頭直接指向了劉洋唯一的朋友——蜘蛛。
打掃衛(wèi)生的那天,劉洋久久地看著蜘蛛,想聽一下它最后的話語,因為它還沒有對劉洋叫過一聲朋友,然而它卻遲遲不肯開口,甚至它似乎意識到了危險,在埋怨劉洋,想給他兩拳。
“媽呀!這么大一只蜘蛛?!笔Y前興奮地尖叫。
“讓我來干掉它!”王義沖上來說。
劉洋很堅決地用身體擋住了那兩個家伙,理由很簡單——不允許你們傷害我的朋友。
“還是讓我來吧!”最終,劉洋說。
用長掃把將它連同它的窩一把端走到窗前,劉洋對它說:“朋友,別太安逸了,去尋找你新的生活吧!”
然后將它從五樓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