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之后，天色便黑得很快。
黑暗中有一點(diǎn)燈光搖晃，馬蹄得得，走得不快，倒是顯出一種別樣的寧靜悠長。
洛夕一手牽著馬，一手提著燈籠，偏頭看向馬背對面的人，道：“今日在祠堂的事，我聽我舅舅說了，我替母親給您道歉。”
明燼擺了擺手，“我倒是沒事，不過，靈珠姑娘估計(jì)不大好受?！?p> 洛夕沉默了會兒，道：“我母親很愛父親，她一直都是這樣，父親跟旁的女子多說了幾句話，她就會生氣。父親失蹤對她的打擊太大，她神智有些不清楚，生怕父親又不見了，所以才會……實(shí)在是很抱歉。”
明燼笑笑，見踏塵又蹭了過來，順手摸了摸它的脖子，道：“洛將軍，能不能借你的踏塵給我騎兩天？”
洛夕不由得再看了他一眼……因?yàn)殪栔η榫w不穩(wěn)定，他還真不放心把踏塵帶去冷香園，再者，這邊不好找馬飼料，他也沒時間照看它……這個要求，說是索要賠禮，不如說是幫了他一個忙。
明燼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道：“我喜歡騎馬，不過已經(jīng)很多年不曾騎過了?！?p> 洛夕便應(yīng)了，“如此，便勞煩閣下好好照看踏塵了?！?p> “閣什么下?。拷形诣呔托?。”明燼咧嘴一笑，解下酒葫蘆，越過馬背扔給他，“多謝了，敬你一口酒?！?p> 一口啊……
洛夕也笑了，喝了口酒，“瑾七兄弟。你也別一口一個將軍了，叫我洛夕就好?！?p> 喝了酒，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放松了些，聊著馬兒，說了些照顧踏塵需要注意的地方……等到七星宗的客居小院，兩人便分別了。
“瑾七，怎么這么晚？我和阿笙正準(zhǔn)備出去尋你呢，張師叔說……?。 ?p> 玉鳴過來給他開門，出來就懟到馬臉上，驚了一驚，“哪來的馬？”
明燼笑瞇瞇道：“跟洛將軍借來玩兩天。它叫踏塵，威風(fēng)吧？”
……
在鞏嵩的喪禮的第二日，趙蕓兒按照計(jì)劃，帶著顧衡、許易和張曉出了門，應(yīng)該是繼續(xù)探查那處極陰之地。
明燼也想跟去，再次提出來，仍舊被趙蕓兒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張曉還朝他翻了個白眼，“我跟許師兄都只能在外面守著，你小子去干嘛？”
玉鳴對他這種找虐的行為也是頗為不解，道：“滿地的骷髏，有什么好看的？”
明燼問道：“骷髏？人類的？”
玉鳴點(diǎn)頭，“聽說東始山是個古戰(zhàn)場，那里可能是從前埋葬戰(zhàn)死的修士的墓地，所以才會誕生巖哭鬼?！?p> 明燼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心道，或許得找個借口單獨(dú)出去一趟。
趙蕓兒幾人離開沒多久，鞏家送來了一份請?zhí)?p> 帖子是玉笙接的，原本想等自家?guī)熓寤貋?。結(jié)果，被明燼拈了過去，隨手就拆了，還一本正經(jīng)的教育道：“玉笙，你也是大人了，別什么事都指望你家?guī)熓??！?p> 玉笙：“……”
請?zhí)险f鞏家堡三日后舉辦新任家主的繼任典禮，邀請各大宗門、諸大世家參加。至于家主的人選，自然是鞏戚玉。
明燼收了請?zhí)?，扔還給玉笙，笑了說了句：“鞏家為了把你們這群可疑人士留下來，還真是費(fèi)盡了心思，也是挺不容易的。”
玉笙打開請?zhí)屏艘谎?，道：“我們原本也是?zhǔn)備留下來的?！?p> 玉鳴點(diǎn)著頭，一揚(yáng)手，“就是，狐妖還沒抓到呢，殷華教的殺手一來就跑路，回去可要被阿語笑死了。”
明燼略好奇，“阿語？小玉鳴的青梅竹馬嗎？”
玉鳴臉色微紅，輕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說要教我劍法嗎？”
明燼笑，拿著酒葫蘆起身，“行啊，去給踏塵弄五斤豆子三斤玉米兩斤胡蘿卜。”
玉鳴揮了揮拳頭，“說好了，可不許反悔！”
……
鞏嵩死后，鞏家堡的戒備更加森嚴(yán)。
鞏家堡并未公開殷華教之事，底下的弟子只當(dāng)是狐妖已經(jīng)混了進(jìn)來，人心略惶惶。
客居修士倒像是絲毫未受到影響，趙蕓兒每日仍舊帶人進(jìn)山，探查那處極陰之地。其他宗門與世家自是不甘落后的，只是因?yàn)橹暗淖児?，這次的探索謹(jǐn)慎了許多。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御靈宗的倒是沒有行動。
明燼有次出門遇到住在隔壁的烏涯，頗為好奇的問了一句，“聽說烏道長是修鬼道的，對那極陰之地沒有興趣嗎？”
烏涯仍舊披著黑斗篷，寬大的帽兜遮了半張臉，似是見不得陽光似的，略涼薄的嘴角微微翹了下，甚至伸出舌頭舔了下，“本座對閣下更感興趣。”
明燼：“……”
輕咳一聲，“打擾了，告辭?！?p> 不管怎么說，趙蕓兒等人這般趁火打劫的行為讓鞏家弟子頗為不忿，倒是沖淡了那股子惶恐，竟有些同仇敵愾起來。
明燼的日子倒是過得很是悠閑，騎騎馬……他沒法出鞏家堡，但好在鞏家堡夠大，跑馬也是足夠的……喝喝酒，吃吃肉……倒是因了那日馴馬救人之事，從項(xiàng)莊那里順來了不少私藏好酒……偶爾閑了也會指點(diǎn)下兩位少年的劍法，更多的時候就是躺在院子里的假山上曬太陽。
洛夕倒是來拜訪了一次，看了看踏塵，在院子里騎了幾圈，又陪明燼喝了壇酒。
明燼難得碰到個酒友，頗為高興，拉著他聊了許久，問了許多道聽途說的皇家秘聞……洛夕一一回答了，略自嘲的笑笑，道：“我筑基無望，自覺難以在修仙界有所作為，只能去凡塵作威作福了，讓瑾七兄弟見笑了?！?p> 明燼卻是搖了搖頭，道：“我有些疑惑，洛夕如此這般，對鞏家來說，貢獻(xiàn)應(yīng)該更大些吧？為何鞏家會如此待你？”
世家與宗門不同。
世家重血脈，但整個家族中有修仙資質(zhì)的可能就只那么幾個人，絕大多數(shù)的族人仍舊是凡人。這些凡人當(dāng)中，少數(shù)會為修士服務(wù)，但更多的仍舊過著凡人的生活，發(fā)展家族在凡間的勢力。
家族修士的力量，會成為凡間勢力在暗中的依仗。而凡間親族的繁榮昌盛，也是世家得以延續(xù)的基礎(chǔ)。
好比空桑謝家，修士都住在空桑城，但在凡間，謝家也是傳承已久的富商。即便修士不插手凡間事務(wù)，有了個修仙世家的名聲，謝家在凡間行商也會更加順?biāo)?；另一方面，若非謝家在俗世那般龐大的人口基礎(chǔ)，要找到資質(zhì)優(yōu)秀的繼承人也非易事。
洛夕神色微微一黯，道：“是我辜負(fù)了外祖父的期望?！?p> 他這般說著，眼神微動，轉(zhuǎn)移話題一般道：“瑾七兄弟似乎對豫章城頗為熟悉，倒是少見。”
明燼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在下本就是一介凡人?！?p> 洛夕愣了愣，一臉的不敢置信，“這……”
他上下打量了明燼一番，將信將疑的，明燼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瞧著，含笑給他倒酒，道：“待此間事了，我請你去滿庭芳喝酒，那里的留芳酒可是京城一絕?！?p> 洛夕摸了摸鼻子，笑著答應(yīng)，“一定，到時候不醉不歸。”
他不能久留，坐了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告辭了，明燼送他離開，站在門口看著他走遠(yuǎn)，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這才慢慢拿起酒葫蘆，喝了口酒，笑笑，轉(zhuǎn)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