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綿想起在幽冥界的時候,自家主上特地扮作楊天飛去引誘明燼,當(dāng)時他以為主上只是在彌補他犯下的錯誤。可是,明燼是魔修,還很可能是個大乘期的魔修,如此,主上多半是認(rèn)識他的。
若真如楊天飛所言,星極海域的形勢已經(jīng)十分緊迫,而另一位同門又生死不知,化神修士無法進(jìn)入三桑島,他必須要找一個能夠合作的人。
至于楊天飛……老頭子擔(dān)心遇到七星宗的人,死活不肯去……方綿很能理解他,畢竟,他本也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
這也是方綿會冒險找神威軍合作的原因。
但是,如果有更合適的人選,他并不愿意再見到星極王身邊的人。
明燼雖然沒有正面回答方綿的問題,但那個回答反倒讓方綿更加安心……修仙界本就沒有永遠(yuǎn)的朋友,也沒有永遠(yuǎn)的仇人,尤其是高階修士之間,恩恩怨怨的從來都不是一兩個詞能夠界定的關(guān)系。
方綿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我只有一個條件,天吳神君必須死?!?p> 明燼微微挑眉,“這是笑傾云的意思?”
方綿沒有回答。
明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般說著,微微一頓,話音一轉(zhuǎn),問道:“你現(xiàn)在有談條件的資格嗎?”
方綿抿著唇,目光很是平靜,連最初對幽華產(chǎn)生的那股本能的懼意都平息了,堅定中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然。
很明顯,若是明燼使用強硬手段,他寧死也不會讓他們得到任何情報。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楊天飛感覺嘴里的酒不香了,撓著腦袋,正想開口緩和下,一聲驚雷驟然入耳,嚇得他手抖了抖,酒葫蘆都差點脫手了。
“哎呦,這是哪個臭小子在渡劫?”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驚雷——
“砰——砰砰——”
巨大的煙火直沖云霄,因著夏日絢爛的烈日幾不可見,但人群卻爆發(fā)出極大的熱情,接二連三的煙火追了上去,仿若那烈日就是他們射上天空的。
朝陽碼頭本就人流熙攘,此刻更是比平日里熱鬧許多,遠(yuǎn)遠(yuǎn)的還有更多的人往這邊趕。
這熱鬧持續(xù)了其實有一陣了。
明燼剛從月光海出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見到東天有個巡防隊幾個巡防隊的修士在往碼頭趕。那之后沒多久,碼頭上就爆發(fā)了一陣歡呼。
明燼沒怎么在意。
而這里距離碼頭有段距離,喧囂聲傳到這里凡人基本上是聽不見的,所以楊天飛此刻才覺察到。
方綿道:“是商會的船回來了?!?p> 楊天飛恍然,也有些好奇,“前往水晶宮的烏桑艦隊?五百年前,老夫來星輝城的時候,這支艦隊是由三大商會組成的。不過,這兩日,我看城里的商會勢力跟從前變了許多。”
烏桑艦隊并不是固定的艦隊,而是前往水晶宮與水妖貿(mào)易的艦隊的名稱,成員并不固定。
方綿道:“烏桑艦隊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星極海域也早就沒有三大商會。”
楊天飛追問道:“怎么說?”
方綿抬頭,看向東方天水相接的地方——
那里,船隊的桅桿已經(jīng)冒出了海平面,飛揚的紅色旗幟上,一把黑色的弓箭蓄勢待發(fā),毫不掩飾的彰顯著主人的野心。
方綿道:“二十年前,銀靈商會吞并了三大商會,一躍成為星極海域最大的商會,并成立商會聯(lián)盟,徹底將商會與星極王、長老會分割開來,成為第三方勢力。從那時候起,每年的烏桑艦隊都是由銀靈商會領(lǐng)航,艦隊上也會有星極王與長老會的人,但都只是個象征而已。”
他難得有耐心說這么長一段話,楊天飛卻看出了他神情有些不對勁,問道:“那個銀靈商會有問題?”
方綿沉默了會兒,道:“艦隊回來的時間不對?!?p> 楊天飛問道:“哪里不對?”
方綿卻是已經(jīng)從剛剛的狀態(tài)中走了出來,瞥了他一眼,明顯的帶著幾分嫌棄。
楊天飛卻是好不見外,湊近了些繼續(xù)道:“現(xiàn)在回來不是正好嗎?多熱鬧。中州的修士甚少出海,對海妖了解不多,肯定會對他們的貨物很感興趣?!?p> 方綿稍稍移開一步,離他遠(yuǎn)了一點。
明燼道:“是因為回來得太快了吧?”
他說著,朝方綿笑了笑,道:“我認(rèn)識一個銀靈商會的小朋友,一個月前剛從中州回來。若是我猜的不錯,前往水晶宮的艦隊也是在那時候出發(fā)的,帶隊的是銀靈商會的會長吧?按照以往艦隊的航行速度,那位會長應(yīng)該是趕不上三桑會戰(zhàn)的,對不對?”
方綿仍舊沉默,但這次的沉默更像是默認(rèn)。
楊天飛怔了怔,聯(lián)想到之前方綿說的那番話,終于明白了,“艦隊出發(fā)的時間是星極王定的,她是故意的。為什么?”
沒有人知道。
沉默中,幽華悄悄拉了拉明燼的衣袖,彎著嘴角露出兩顆酒窩,“小瑾,你餓不餓?我們?nèi)コ栽绮桶伞!?p> 明燼轉(zhuǎn)頭,朝碼頭上看過去,發(fā)現(xiàn)有不少人拿著鮮花果籃和各色食物,甚至還有商販直接推著車過來了。
他笑了笑,伸手拉住幽華的手,“好,你想吃什么?”
幽華笑瞇瞇道:“桑葚冰酥?!?p> 明燼無奈道:“哪有一大早就吃冰酥的?”
幽華眼巴巴的望著他,“我喜歡吃嘛?!?p> 明燼捏了捏她的手,笑得略縱容,“好?!?p> 楊天飛見他們要走,連忙喊道:“喂!瑾七小子,你就怎么把我們?nèi)釉谶@兒啊?!”
他這般說著,下意識的伸手去拉人,雖然沒有拉到,卻感覺有些異常,之前那股揮之不去的壓抑感消失了……他們身上的禁制不知何時解開了。
“……”
楊天飛拉著方綿追過去、拉啊拉,拉不動!
老頭子急了,喊道:“等等!走那么快作甚?為師也想吃冰酥,葡萄味兒的!嘖,不孝子弟,有了媳婦就忘了師父了。”
明燼腳步一頓,回頭瞧了他一眼,道:“老頭子,你化神失敗就是被這張嘴給害的吧?!?p> 楊天飛怒了,“你個臭小子,為師這是在救你,你別不知好歹!你小子從前在滿庭芳的那股子清高勁兒呢?怎么見到星極王楚楚可憐的就……唔!”
他話未說完,迎面飛來一團(tuán)紙,十分精準(zhǔn)的塞進(jìn)了他的嘴巴里。
明燼拍了拍手,看都沒看憋紅了臉的楊天飛,拉著幽華繼續(xù)往山下走。不過,這次他沒走兩步,身后又傳來一個聲音——
“天吳神君身邊可能有一支軍隊?!?p> 聲音略冷,像是他的主人,帶著烈日都化不開的寒冰。
明燼沒有回頭,朝身后揮了揮手,嘴角卻是露出了幾分笑意,“笑傾云的弟子,怎么都如此固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