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病情日益加重,再次轉(zhuǎn)醒后吩咐小樂子將早已寫好的遺旨交給錢徵彬,讓他安排妥當(dāng),吩咐不見任何人,獨自在養(yǎng)心殿中昏昏睡去。
原本就被長久的陰郁淫雨籠罩著的紫禁城,此刻更是安靜得可怕,宮人們也開始準(zhǔn)備可能即將而來的浩大殯禮,個個心懷鬼胎、各自盤算。
難得的晴朗月夜,也只有她還有心思閑逛。
紀(jì)妃一直好奇這個萬貞兒究竟有何魅力能有拴住圣上的心,便趁夜色獨自攜了侍女走進她好奇已久的長春宮中。
“竟這般奢華!”紀(jì)妃驚嘆道。
“是啊,聽說盡管萬氏走了許久,但圣上尚念舊情,依舊命人每日修整打掃。”一旁的婢女答道,“現(xiàn)在萬氏已去,圣上也是朝不保夕,娘娘成為太后的好日子就快到了!”
“你啊……”紀(jì)妃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凌厲的眼神讓婢意識到可能成禍的言語,即刻低下了頭,緊跟在其身旁打著燈籠,不再出聲。
走進空無一人的宮室中,紀(jì)妃轉(zhuǎn)頭卻看見床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套白衣裙和獨在枕上的一支桃花形白玉簪。
“人都死了還擺在這里做甚?”紀(jì)妃不悅地問道。
“這是江南特貢的月光錦,其中用來紡織的玉雪蠶絲這幾年也再無進貢。玉雪蠶絲可在月光下影印出瑩彩光華,只是蠶極難成活,這些年更是再無此種名貴的錦衣了。奴婢聽說這身白裙是萬氏生前最喜歡的,陛下就是看了萬氏身著此裙站在桃花樹下跳舞的場景,才親手雕了這支白玉簪贈給萬氏,以示恩寵?!辨九谝慌孕跣跽f道。
“是么?”紀(jì)妃撫摸著既軟滑輕柔又如鏡光澤的錦緞嫉妒之心更盛,但轉(zhuǎn)念一想,萬氏妖婦無德無福自然不配此裙,莞爾笑道,“為本宮換上”。
“?。磕锬?,”婢女趕忙說,“這死人生前的衣裳多晦氣啊,娘娘還是別穿了,回頭命江南織造再制一件不就好了?”
“怕什么,”紀(jì)妃獨自解著衣裳,笑道,“她生前斗不過本宮,死后也不過是個皇貴妃,本宮怕她作甚。何況你不也說近年再無進貢么,現(xiàn)下只有你我在此,無妨!”
“是……”婢女委屈地為她換上衣裳,手卻一觸即裙面便又縮了回去,皺著眉一臉不情愿。
紀(jì)妃看她一臉苦相便說:“行了,行了,下去吧,本宮一個人便是?!?p> “是,奴婢告退。”婢女行了禮像是解脫似的速速退下,獨留紀(jì)妃一個人在宮室中。
“萬貞兒啊,”紀(jì)妃換上衣服頭飾,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由得笑道:“你縱橫宮中一世,害了多少人?甚至害得王媚菡為后位賠上一生不育!害的本宮終年不得見皇上一面,只得稱病才能奪取些許憐愛。不過現(xiàn)如今也都不冤了,也不枉本宮派人在你每日飲用的茶水之中下藥,藥量之微連每日為你診脈的太醫(yī)也無從察覺。多番辛苦才滅了你的孩子,讓你孤苦終生!眼下你死了,本宮卻還有個兒子,名正言順坐上太后之位,正是應(yīng)了那句話: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美!哈哈哈……”
朱見深夜不安寢,再次夢到萬貞兒向自己哭訴,心中想念,便起身獨自往長春宮走去。剛走到體元殿便隱約聽到女子笑聲從長春宮中傳出,心中一喜,不顧陣陣暈眩和體力不支,扶著墻強行走進長春宮中。
遙見一位女子正穿著月華錦站在當(dāng)年萬貞兒起舞的那棵桃樹下。
微風(fēng)吹起又是一年新落的桃花,月光清透照在那人身上,朦朧的月色霎時美好。
他悄悄走近生怕打斷這美好的夢境,定睛一看,那女子發(fā)上還簪著自己親手做的白玉簪,欣喜默念:就算是夢也好,別讓我醒來。
站在桃樹旁欣賞勝利的紀(jì)妃似乎覺察到身后有人緊盯,猛然一回頭,卻看見朱見深直直地望著自己,撲通一聲跪下,心虛得狂跳不止,急忙解釋道:“臣……臣妾……只是看到這件衣服無人看管,一時糊涂,求陛下寬??!”
她深知朱見深的脾性,被他看見偷穿萬貞兒的遺物定是僭越大罪,更何況朱見深一向?qū)ψ约簺]有半分喜歡,必不會手下留情。可等了半天,朱見深只是呆呆的看著那株桃樹,沒有責(zé)罰,紀(jì)妃以為他仍在氣頭之上便只好乖乖跪在一旁不敢輕動。
朱見深病已入骨,眼中幻見萬貞兒站在樹下緩緩轉(zhuǎn)過身沖他微笑。一切就像多年前,桃花飄飛,月光朦朧,佳人猶在。
萬貞兒向他伸出玉手,二人交掌而握,人間種種已再無可戀。腳下生風(fēng)飄飛至九萬凌霄,化作兩個永生相守的恒星……
“圣上?”紀(jì)妃試探性的一問,看到月光似薄紗蒙在朱見深英俊的臉上,他的笑凝在唇邊,一只手定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紀(jì)妃瞧他絲毫未動,起身試探性地輕輕一推,哪知朱見深竟瞬間倒下,只是嘴角的笑容溫情依舊,雙目卻再無神采。
“圣上!”遍尋朱見深不得的小樂子路過長春宮門,卻只能尋見傾倒的帝王和他為情燃盡短暫的一生。
來世,若你不再為帝,我不再為妃,便可永不相負(fù)!
全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