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山原不是座仙山,乃是煜城神君的座騎梁渠所化。此獸形似山貓,白首虎爪,兇狠異常,所至之處皆會引起戰(zhàn)爭,因機(jī)緣得凌宵圣君遺澤功力攀升,食帝江,吞天吳,滅朱厭,禍亂人間。煜城神君奉凌宵圣令將其收服,教導(dǎo)萬年,終化其妖性,使之得道飛升。梁渠感念煜城神君教導(dǎo)恩情,拜其門下,成為首座。煜城神歸混沌后,梁渠哀傷過度,以神功封其身,從此不露仙跡,化成浮石漂于仙道。此石又經(jīng)千萬載,終成巨山,因山間長滿茂密瑤樹,故而過往仙家皆稱其為瑤山。
關(guān)于瑤山的傳聞有很多:凡人登此山,即可得道升仙;仙家臨此山,可食玉脂甘露、仙果妙藥提升功力,增強(qiáng)修為,縮短修靈之期。是故,枉想至山探寶之靈越來越多,梁渠不堪其擾,設(shè)下七十二玄宮,宮中盡布迷霧、陷阱,猛獸叢生,以此嚇退眾靈,得享寧靜。
而張夔日思夜想的瑤鹿是這山的守山靈獸,也有傳說她是梁渠與愛侶所生。此鹿似鹿非鹿:鹿形,馬尾,龍首,周身雪色梅紋,亦可化作人態(tài),乃是一妙齡仙子,嬌癡可愛。
在張夔的帶領(lǐng)下,青龍很快尋到瑤山,穿過玄宮,在漫漫山間尋找瑤鹿蹤跡。青龍剛想作陣搜靈,就被玄帶中的張夔攔下,張夔湊近低聲道:“此鹿極膽小,你以陣探尋會嚇跑她的?!?p> 青龍哪有耐心在皇皇山林之中尋找,不禁翻了一記白眼,輕笑:“不過一座山,她能跑到哪去?遁形嗎?”
“你有所不知,”張夔道,“瑤山無界、無淵、無極,本身就是一個巨型法陣,且存萬余年。此鹿能在其間自由穿梭,只有可能是法陣中的一部分,但觀其貌又像是某類仙獸……所以我猜,她許是梁渠成山之時被這法陣框引而入,因在其內(nèi)修道甚久,靈力與法陣無異,故可自行來去。你若是施法,強(qiáng)行推使陣道,恐適得其反?!?p> 張夔正解釋,他們腳下的山卻開始分崩離析,滾滾巨石落下,山澗改道,湖水蒸騰,山石分裂移動重組,恍然間,眼前景色與之前全然不同。青龍與張夔同躲在玄帶內(nèi),受玄帶護(hù)佑才免于一劫。
待山勢穩(wěn)定,青龍走出玄帶,望著煥然一新的山景,強(qiáng)笑道:“這梁渠果然是修行數(shù)萬載的神獸??!機(jī)敏靈慧,不定時改變陣法軌道,迫使山中景物也隨之變換。我們還不能畫陣施法,這還如何尋找?”
“所以我才觀此處百余年,終尋你來此絕境助小弟一臂之力??!”張夔湊上前幻出把扇子,殷勤地為青龍納涼盼他能消消火氣,甜笑道,“此等玄妙仙陣自是只能由仙家解開,我等粗鄙小妖只得徒嘆奈何呀!你想想,許紫蓮重生之地也是此類高深陣法,所以才難找到呢?那此處不正好用來給仙尊試手嗎!是吧,師叔?!?p> “你不必事事都攀扯到紫蓮身上,也不要隨時與我拉關(guān)系稱師叔侄?!鼻帻堧S手摘下一片樹葉,走進(jìn)玄帶中閉目盤坐道,“我既答應(yīng)幫你,必會做到,現(xiàn)下你來為我護(hù)法,我前去探尋一番?!?p> “你去探尋?”張夔見青龍像是不允質(zhì)疑般朝他怒瞪一眼,立刻躬下身子討好般笑道,“您仙法高深,必能功成,我是瞎操心罷了。”
青龍斜睨著張夔微微嘆氣,雖說吐運(yùn)元神寄于他物甚是危險,若是原身或元神所寄之物受到傷害,皆會形神俱損,但如果不能施法列陣,此術(shù)是最快捷可以掌握瑤山全貌的方法?,F(xiàn)下他身邊也只有一個靠吸靈吃人修煉妖法的張夔和這一匹薄薄的玄帶可以托付了。
“若我過兩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你必要不斷念《清心咒》使我靈智清醒,讓元神可順利歸位。”青龍倏地抓住張夔手腕,緊盯著那對重瞳,調(diào)笑道,“我原形若是失損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可要好好護(hù)住哦!”
張夔連連點(diǎn)頭相應(yīng)。青龍微笑著松手,盯著張夔的手腕,挑眉像是暗示著什么。張夔低首一望,腕間頓生一記青色龍形光紋,仔細(xì)觀瞧卻看不出門道。青龍伸出剛剛抓住張夔的手,攤開掌心,也是相同的一記花紋。他十分耐心地解釋:“我們龍族特有的同生咒,受咒雙方命格相連,同生共死,且若非施咒者親自解咒,它會一直跟著你。你剛才自愿點(diǎn)頭應(yīng)允,此契便成?!?p> 意識到受騙的張夔吃驚地看著老實(shí)人模樣的青龍,瞪大雙目,一臉不可思議道:“你——這個臭不要臉的騙子,你之前騙了半城人,現(xiàn)下又來騙我!”
“你在我身上種過傀儡線,你還記得嗎?”青龍得意地拍拍張夔肩膀笑道,“你既然這么想知曉我的動向,如今我便用這同生咒成全你。你我生死互托,相依相守?!?p> “別呀,哥哥,你看你一個得道仙人跟我這鄙陋小妖計較傀儡線這種小事……是不是有點(diǎn)兒跌面兒?”張夔見青龍閉目起運(yùn)靈力,像是開始操縱元神,趕緊又道,“我一個妖也不會《清心咒》啊!你教完我再走!”
說罷,一道金光從青龍體內(nèi)飛出,瞬入樹葉之中,青葉緩緩破出玄帶,于空中隱隱閃出個龍形,迅速騰飛乘風(fēng)而去。
“好哥哥!”張夔伸手沒能抓住那片葉子,卻瞥見掌中以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著字。他湊近一看,位在大指母上,處于榜首的三個小字——《清心咒》。一時怒上心頭,沖著青龍盤坐一旁的原身便想破口大罵,思索片刻,又覺不妥,心想:若是他都能聽見,回頭再想個更絕的招術(shù)對付自己該怎么辦。一想到自己不論是憑修為抑或見聞都敵不過青龍,恨不能報仇出氣,只得憤憤坐下,絕望地開始看起掌中咒語。
青龍入葉乘風(fēng)高飛,去空中可觀此山全貌處停留一個多時辰。他發(fā)現(xiàn)此山險要高峻,密林、谷溪甚多,每隔一刻就會變幻一次,且無論是山巒倒方或是流水朝向都毫無規(guī)律可言。
但,再精密的陣型都會有趨動方法,亦有不變中心處。
青龍將之前所見山脈變幻在腦海中施行多遍,倏地發(fā)現(xiàn)只有一不起眼的小泉未曾有絲毫改變。他御風(fēng)飛行至那泉眼口,未遇到傳聞中的瑤鹿仙子,但見泉眼中似有金光閃過,不知是否是自己將粼粼水光看成仙澤金光。他定下心,如一片真葉被風(fēng)吹落一般落在流水汩汩涌出的泉洞之上。
此泉明明甘冽清透,游魚細(xì)石皆直視無礙,可那涌水的泉口卻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清泉下情狀。青龍沉力向泉眼游去,可現(xiàn)在的自己只是一片薄葉,泉中暗流激撞甚為猛烈,逆流而上根本沖不進(jìn),恐有粉身碎骨之險。他沉思片刻,決定冒險以仙力推動薄葉流入眼口。
青龍幾乎是用盡全力不使這片小小青葉被翻滾卷騰的水流折斷,順利通過眼口。又過數(shù)丈窄道,于泉道下方遇兩口,青龍隨機(jī)選了水流更為激烈的左方,逆流而進(jìn)。約行一盞茶的功夫,便見水道下方金光閃過,在此漆黑洞中,他終可以確認(rèn),那是專屬仙人的靈澤之光。他興奮地向前涌去,水流漸緩漸遲,他最終隨水注落于一方小池中。
此池雖坐落于洞穴內(nèi),不似袞池寬廣,卻同樣的至純無垢。此穴幽暗無光,青龍看不清四周狀況,亦不解它究竟方圓幾許。池中有一方不大的玉石床榻,床榻之上隱隱閃著金光。青龍見四下無靈,脫葉現(xiàn)元神,飛趕上前查探,湊近一看,躺在玉質(zhì)床榻上的是一個白衣男子,形神秀發(fā),周身仙澤遍布,閃爍著雖不亮眼卻仙力盈沛的金光,他是誰?仙人神歸不是瞬成齏粉嗎?是何靈將其安置此處?紫蓮會不會也和他一樣存于六道某地,等待自己前往,救她重生?
青龍剛想以術(shù)探靈,查訪那是何仙,耳邊卻驟然響起一道熟悉男音喃喃低念:“吾道若虛,清心少欲;吾道若實(shí),心清如水;吾道若渺,正身清心;吾道若宏,如水恬靜……”
是《清心咒》!青龍還來不及做反應(yīng),元神便自動還于葉上,順著急流涌出泉口,后乘風(fēng)飛起,終歸于玄帶內(nèi)的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