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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之妖卷

墮仙 十一

無之妖卷 洪流小獸 3595 2021-02-01 00:09:22

  “長亭來報:監(jiān)牢之內(nèi),竟有匪賊膽敢私逃?!惫魃彶娇羁睿従徸呦虮皇匦l(wèi)重新拿下的云馳,眉間笑意略帶幾分輕蔑,斜眼瞧她,又道,“我原還不信有人竟如此狂悖,如今親眼得見,倒是不敢不信了。”

  “啟稟公主,牢內(nèi)眾人仿若中蠱般,皆陷入沉睡,無論怎么呼喚也喊不醒。”幾名帶刀護(hù)衛(wèi)將佯睡的韓君曜架出來,為首者拱手稟報,“駙馬額間受傷,衣物與出入令牌、符節(jié)被奪?!?p>  韓君曜冠發(fā)散亂,周身斑斑臟污,額間淤傷仿佛新就,看上去似與人打斗被擊暈所致。

  云馳見韓君曜的貼身護(hù)衛(wèi)——長亭此時立于那嬌艷明媚的異國公主身后,聽其差遣,再看韓君曜暈厥情狀,料想一切定是長亭叛出而致。

  云馳掙扎著,怒不可遏道:“長亭!枉殿下待你如此好,你竟出賣他,投靠敵國公主。如此背主忘恩,你良心安在?”

  長亭并未理睬她,僅從護(hù)衛(wèi)手中接過韓君曜,向征紅公主行禮告退。全程緘默,面色凝重。

  “殿下,這廝如何處置?”護(hù)衛(wèi)回望不斷掙扎的云馳,拱手請令。

  公主側(cè)目長息,微嘆惋:“帶到我房內(nèi),我有話對她說?!毖粤T離去。

  “是?!弊o(hù)衛(wèi)們奉令照辦。

  云馳被差役們驅(qū)趕拉扯,進(jìn)入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長公主府內(nèi),跌跌撞撞地走在廊腰漫回、檐牙高啄,仿若珠寶堆砌的殿宇中。

  不知走了幾許,她終于在一赤紅殿閣內(nèi)看到了眾仆圍擁、高坐雕刻九鸞鳳雀金座上的征紅公主。

  明亮燈火映照她傾城容顏,那玉般面孔此刻仿若鍍上一層淺金光澤,更顯絕世美態(tài)。金獸盤坐的香爐中蕩去幾縷青煙,繞過她如柳眉間,更增幾分雍容嬌妍。

  紅酥纖手輕輕一揮,仆眾行禮告退,僅留一對貼身侍婢立于鳳座兩側(cè)。

  云馳認(rèn)得那雙婢仆,便是前日搜她身者。

  公主緩步下高臺,左右旋走,仔細(xì)打量眼前這個穿著韓君曜衣飾的小女子。

  “你當(dāng)真認(rèn)得他嘛?”嬌音柔酥緩潤,如若潺潺涓流。

  云馳一時疑惑:堂堂公主,要殺要剮動手便是。若是盤問,方才不亦是兩相對質(zhì)的好時機?何苦大費周章將她擒至此?再者,她雖是公主,但既已出嫁,為何不住駙馬府去?

  云馳的沉默與猜忌皆在公主意料之中,她掩唇輕笑,如月明眸淺淺輕眨,再道:“你不會真的以為他在費心思營救你吧?”

  “奴不知公主謂誰,”云馳果決應(yīng)答,“奴無錯,亦相信征紅上邦律法自有公道。何須旁人解救?”

  “天真的孩子!”公主搖首嘆道,“他設(shè)局利用你自證清白。你早已命在旦夕,卻還不死心,對他出言回護(hù)?是看中他王子身份,還是因他對你一見鐘情,相約此生結(jié)為夫婦?”

  “奴聽不懂公主說什么!”云馳挑眉冷眼回答,“公主是酒醉未醒,盡說胡話吧?”

  “哎,真是可憐你一番心思眷顧他。他從未對你有過半分情愛,你難道不知?”公主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幅畫卷,緩步上前,盈盈淺笑,“你不過是暉殷邊城一普通獵戶女,身份卑微,樣貌普通,才情疏漏。而韓君曜乃嫡出皇子,天家貴胄,文才武略,又稱‘暉殷第一美’。他這樣的人,你憑什么能令其傾心相許?”

  說罷,長公主拋出畫卷一端,現(xiàn)一美人圖于云馳面前。圖中女子身著桃衣素錦,俠女打扮,朗眉英目,顧盼生姿,淺笑晏晏。

  “這才是他心頭好!他為其作畫數(shù)百,時常對畫傾訴滿腔思念之意,令人動容不已。他怕我多心引得兩國隔閡猜忌,早已把你與他成婚之事相告,僅言‘她與吾妻脾性相似,待人接物亦甚相同,故為其取同一名諱——云馳,只為懷念亡妻罷了。’”公主看云馳緊皺眉頭,雙目怔圓,仿佛經(jīng)了一個雷暴,她俯笑微嘆絮絮著,“你不過是他愛妻的一個替身罷了。怎么,你以為,以你這樣低賤的出身,難道還配成為他的妻子嗎?”

  “不會的,不會的……”云馳搖首喃喃,心中不?;貞浿n君曜之前在酒樓對她說的話:你什么也不要聽,什么也不要信,只信我愛你,會拼死護(hù)你周全。

  “不會?”公主踩過畫面,居高臨下的口吻滿是輕蔑,“他給過你盛大的婚禮以示眾人嗎?要了你之后,給過你名位證身嗎?曾為你付出心血,甚至將生死置之度外嗎?他對你所謂的‘愛’,不過是對亡妻的‘憶’而不得,掛在嘴上說說而已。更何況,他這樣審時度勢、擅于權(quán)衡的涼薄之人,心中,是沒有情的。”

  “涼???”云馳頻頻蹙眉,難以置信道,“審時度勢?善于權(quán)衡?”

  “是啊,”公主點點頭,徐徐道,“他沒能將你困在暉殷,聽說你來尋他,緊張得好幾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生怕父皇知你二人隱婚而惱怒,觸發(fā)兩國戰(zhàn)火。于是早已派人在征紅各個口岸關(guān)隘安排人馬,阻你進(jìn)京。

  你被綁架、奴役過吧?也被下過藥,險些賣至秦樓楚館吧?那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只是他沒想到你如有神助般,竟可數(shù)次逃脫,密至京都。在他第一時間知曉女扮男裝的你在酒樓傭工,還再打聽駙馬府的事時,他就已動殺心。若不是我及時趕到救你一命,恐怕你早已成為他刀下之魂了!

  一計不成,他就又生一計。趁夜,唆使你越獄逃跑,再讓長亭引我當(dāng)場捉住。以除他與你相識,可能勾結(jié)傳遞消息之嫌。即使你不死,他至少也能換得父皇幾分信任,保住他在京中安全。

  你是不是很奇怪,他明明遠(yuǎn)在京都,為什么對你的動向了如指掌?他動身來征紅之前,是不是留給你了一枚雪色玉環(huán)?那是設(shè)咒縛靈的工具,有了它,你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你。他對你,就是如此狠心,絲毫不念往日夫妻之情。這種男人,難道還不涼薄嗎?”

  這些話,是白狐一句一句教導(dǎo)傳授,甚至神態(tài)語氣也要公主細(xì)細(xì)琢磨。

  “為什么要我對她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你這是撕開她的心,屠她愛你之情?!?p>  曾被愛人捧在手心疼愛的公主并不能理解,世間怎會有似韓君曜這般冷酷無情,扯謊設(shè)局欺害發(fā)妻之人,亦不明白他此舉何為。

  “你按令照做便是,”韓君曜斜睨乳母懷中正在嬉笑的韓郁相,神情淡漠,黑眸冷冽,“你只要明白:我能讓你的兒子順利生下,就能再送他去見鬼道使徒。你若是做不好,他小命難保。”

  已起的疑慮,再借旁人之口得以證實,這樣的打擊才能痛徹心扉。身體傷苦再重也比不上內(nèi)心煎熬,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是。

  既是設(shè)劫,手段自然不能輕緩,白狐僅嘆:玄瑆,你若醒來,可千萬不要記得此世種種!

  他的方法置于云馳果然有效。

  她原本就因新婚被棄而碎裂過的心神如今再遭重?fù)?,已開始分不清韓君曜與公主所言誰真誰假。她只能寄淺薄的殘念于自己的夫君。

  “怎么?你還是不信?”公主俯身看著眼前被事實所擊,而倚墻癱坐、臉色煞白、微微戰(zhàn)栗的無助婦人,她也不想再騙下去。但為了韓郁相的安康,她不得已繼而又道:“要不要我試給你看?”

  “試?”云馳皺緊雙眉。這脫口而出的一句,不知是肯定心中萌生的質(zhì)疑,還是動搖后的妥協(xié)。

  “對,”公主直起身,功成一般淡淡淺笑,轉(zhuǎn)身行在前,“隨我來吧?!?p>  她們一行四人快步穿過小廊,來到韓君曜暫休的寢殿門口。

  公主止步門前,回首目光示意。二婢女便將云馳帶至與殿閣相通的耳房之中。

  此屋設(shè)于主殿兩旁,與主殿僅一門之隔,原為下人居住便于照顧主上所用。

  料想云馳已經(jīng)就位,公主點了點頭,守衛(wèi)行禮開門相迎。

  公主如往常一樣緩步進(jìn)入殿內(nèi),繞過屏風(fēng),行進(jìn)內(nèi)閣。

  那祥云繡緯、紅幔垂掛的金榻上,一雪肌男子,雖面若冠玉,但神色倦怠,顯出幾分病態(tài),正靠在矮椅上,喝著長亭喂送的藥。

  “殿下?!遍L亭聞聲起身行禮,退立一旁。

  公主盈盈淺笑,款步上前,從長亭手中接過藥碗,順勢坐在榻邊。

  長亭識趣行禮而退。

  “夫君怎么先喝上藥了?”公主舀起一勺,置于唇邊輕輕吹動,柔笑遞上,嬌音透媚,“該等為妻來喂才是啊?!?p>  “更深露重,為夫怎忍勞動卿卿呢?”韓君曜面上雖笑,身子卻倒向另一側(cè),刻意拉開與公主的距離。

  “夫君傷重全因一個女賊,”公主見狀,略顯尷尬,收手將藥放置一旁,又道,“打算怎么處置她呢?”

  “一個微不足道的奴隸,殺了干凈。公主意下如何?”韓君曜口中殺伐果斷,面上卻笑得依舊溫柔美好。

  位于暗門門口,透過紗綾聽到此言的云馳,忽覺似有一道雷電重重劈向她的心田,將原本就已經(jīng)四分五裂、傷痕滿滿的靈魂擊個粉碎。她甚至覺得雙腿發(fā)軟,有些站立不住。她不知道韓君曜究竟是在對誰說謊,那個言之鑿鑿要與她相伴相愛一生一世的王子……當(dāng)真是眼前這個心狠手辣、口蜜腹劍的冷漠劊子手嗎?

  “偷盜本不是大罪,只是她越獄不成,還設(shè)計傷了夫君,真是可惡!若不嚴(yán)懲以示,恐損律法威威?!惫髂妓妓髌蹋笭栆恍?,“就處以炮烙之刑,于街市東口,當(dāng)眾處決。夫君以為如何?”

  眼淚瞬間盈滿云馳眼眶,她顫抖著雙唇努力使自己沉住心緒,豎起耳朵聽著韓君曜的回答。

  “卿卿說的,自然是好?!表n君曜撐額側(cè)笑,“腰斬、砍頭、喂毒也未嘗不可。若你還是覺得不解氣,我安排人,抓百蛇百蟲,再制一個大坑,設(shè)蠆刑。你可以看她是如何被蛇蟲鼠蟻咬得渾身傷口,折磨幾天幾夜,直至毒發(fā)身亡的?!?p>  眼淚不知何時徑直落在地上,腹腔之內(nèi)仿佛有抑制不住的悲痛倒逆而上,直至口中滿是腥甜,只聞“噗”的一聲,云馳噴出一注悲怒鮮血,便溘然暈厥。

  白狐聞聲從榻上一躍而起,直奔向門邊,打開暗門,抱起云馳在懷。她唇邊殘留的嫣紅血跡仿佛是對他無聲的控訴與絕望。

  明明是自己親自設(shè)下的局,明明也只是為了一次玄瑆注定不會記憶的凡世劫難,不知為何,白狐卻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緊緊抱著云馳,仿佛要把她揉進(jìn)骨髓,緊咬的唇齒也壓抑不住奔溢的淚水。他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垂泣久久不得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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