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張杰不停嘆息，在心中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搔頭打著哈欠。昨晚徹夜的苦讀讓他幾乎半條魂魄都已進入沉沉昏睡，煙云臺無數(shù)阡陌小道、曲徑通幽在他眼中就是七拐八繞的無用裝飾，除了顯得真人高深莫測、難與凡人相見貼貼臉面以外，卻也沒什么用處。
“師尊?！绷巫咏艽挂鹿笆?，立于一青瓦白墻屋舍之黃木門前躬身行禮。
神色恍惚的張杰以為路還有很遠，沒及時剎住腳步，一下子撞上站在他前方佇立行禮的廖子杰。
廖子杰回首蹙眉，眼神狠冷，雖未說什么，但神情及其嫌惡。
張杰本想好好道歉，但見廖子杰如此冷橫，歪笑一聲，昂起下頜，凜眉拖音道:“抱——歉——”
“張杰？”上智真人滄桑的聲音從屋中傳出，“進來?！?p> 張杰斜睨廖子杰一眼，滿面傲嬌地抱胸從其身旁走過，推門而入。
一手執(zhí)塵尾的蒼顏白發(fā)老者端坐紫藤椅，周身布滿金光，色澤瀲滟，頜須三寸，眉眼周正，仙風(fēng)道骨。
雖然上智看上去仙澤充盈，但其靈息之中不斷透出的隱隱陰詭之氣卻讓張杰蹙起眉頭。張杰微虛雙目，心中念咒，果然見上智的影子皆是鬼風(fēng)妖氣拼湊而成。
就在張杰端詳上智時，上智也欲以窺心術(shù)窺探張杰內(nèi)心，重點是查明他如何單槍匹馬從層層守衛(wèi)的萬瑞國國庫中盜出金鼎。在上智的印象中，那里還有文淵神君親自設(shè)下的法陣結(jié)界……
可是，上智反復(fù)施出窺心術(shù)三次，張杰的內(nèi)心卻始終如一團看不清道不明的迷霧。上智不禁皺起眉頭，眼前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凡人，的的確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肉體凡胎，可是為什么就連修道千年、神君親封真君之名的自己也看不透他的內(nèi)心。
“是你偷的金鼎？”上智直白地問道。
張杰垂下眼瞼想了想，并未言語，僅是微微點了點頭。
“可曾追隨、跟從哪位師父學(xué)術(shù)？”上智又道。
“從未?！睆埥芄笆中Φ?，“若您肯垂青，晚輩愿入您門下，努力學(xué)道，克己勤勉，成為首徒?！?p> “切——”門外等候的黃雅欽聞此嗤笑出聲，卻招來眾人橫眼，尷尬不已的他默默退至一旁，不敢再語。
“你想成為我的弟子？”上智微微淡笑，仔細打量著這個讓他看不透的年輕凡人。
“不僅是弟子，”張杰背手昂頭，頗為自信地說道，“是首徒?！?p> “哈哈哈……”上智大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輕狂，搖首笑道，“好好好，你若辦成三件……不，兩件事，我便答應(yīng)收你為徒，傾囊相授。”
“真人吩咐便是?！睆埥懿幌策@琉璃觀中眾人仿佛自上而下的輕慢不屑，冷下臉沉音回答。
“星露，”上智喚道，黃雅欽應(yīng)聲進入，躬身行禮，上智又道，“你，與他比試比試，若二十招內(nèi)他能勝你，便是辦成一事?！?p> “是?！秉S雅欽垂首相應(yīng)，唇邊隱隱邪笑。
“真人，您這也太過偏頗了?！睆埥芴痔岢霎愖h。
“怎么，小子，你怕了？”黃雅欽挑眉冷笑道，“放心，哥哥手下有數(shù)，不會真要了你的性命，只是讓你知道我……”
“您是有多瞧不起我，居然命我對戰(zhàn)這種廢物。至少……”張杰打斷黃雅欽還未說完的自吹自擂，雙臂抱胸，斜睨依舊候在門外的廖子杰，“也要星夜師兄這般掌令方可?！?p> “你！”黃雅欽氣不打一處來，橫劍欲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門外一直一言不發(fā)的廖子杰卻搶先應(yīng)下挑戰(zhàn)。
“好！”廖子杰背手輕笑道，“張公子習(xí)慣用什么兵刃，還是……徒手？”說著，眼神請示上智，得其頷首應(yīng)允，走入屋中，朝張杰緩步靠近。
“哎哎哎，”張杰佯裝心虛向后倒退幾步，以手相隔，強笑道，“師兄，你不是要在這么小的屋子里打吧？打碎些瓶瓶罐罐倒是不打緊，若是弄壞了什么珍貴法器可怎么辦？”
見張杰躲避后退，廖子杰更加自信了，轉(zhuǎn)身抱拳請道:“請允弟子借飛天崖與張公子一較高下?！?p> 上智點點頭，云手施法，四人轉(zhuǎn)眼間便至山間一開闊之圓形平臺之上，其中尚有許多白衣小道正在練習(xí)法術(shù)。見四人前來，眾小道收術(shù)躬身行禮，齊齊敬道:“拜見師尊，掌令師兄?！?p> 上智將手中塵尾一揮，眾道盡皆散開，露出飛天崖中一蓮花狀習(xí)武臺。
上智步入其中，朗聲道:“今日，凡間萬瑞國一張氏小生要挑戰(zhàn)你們琉璃觀掌令，為師允其二十招之內(nèi)若可取勝，便授其法術(shù)。你們今日都在此旁觀做個見證，也好學(xué)習(xí)增進?！?p> “這人是誰啊？”一小道聞言偏頭與身邊人竊竊私議，“挑戰(zhàn)掌令？這不是找死嗎？”
“那可不！”另一小道笑道，“整個渺云派誰不知道師尊曾是煜城、天宇兩位神君之關(guān)門弟子，其弟子為妖、為仙者泛泛之眾，分屬不同觀院鎮(zhèn)守人間，而星夜師兄則是所有掌令之中唯一的凡人。此若非先天獲超凡天賦，后天刻苦奮進，怎可未至中年便獨領(lǐng)一觀！”
“是啊，昨夜我與師兄隨師尊一同前往萬瑞除妖，師兄的清月劍一出，則殺妖于無形，眾妖紛紛潰敗，逃得不見蹤影?！币恍〉揽聪蛞呀?jīng)站定于習(xí)武臺的張杰與廖子杰，搖首笑嘆，“哎……也不知這小子能堅持幾招?！?p> ……
眾人議論紛紛，可張杰無暇旁顧。他立于習(xí)武臺東首，轉(zhuǎn)身看了看四周環(huán)境:飛天崖呈規(guī)律圓形，說是懸崖，卻無一絲風(fēng)。四境皆是蒙蒙白的迷霧，看不清日月星辰，更別說此地究竟位于何處。此習(xí)武臺狀似蓮花，又位于飛天崖中心……難不成此處是上智真人設(shè)下的幻境，所以他才能施法帶他們?nèi)艘煌皝?，而這習(xí)武臺便是陣心！
“你看夠了沒有？”廖子杰立于習(xí)武臺西首，冷眉蹙視，輕佻的口吻滿是不屑，“可想好選用何種兵刃嗎？”
面對敵人叫囂，張杰不氣不惱，背手笑回:“師兄按歲數(shù)，也算是我的前輩，我怎好用兵刃相待？還請師兄任選兵刃吧！在下徒手便可?！?p> 廖子杰面上笑容頓消，張杰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到要看看張杰的狂妄有幾分底氣。
廖子杰左步上前，瞬間，幻清月劍在手，如風(fēng)快步襲上，鐵青色長劍一揮，一注淺藍劍氣便迎面擊向張杰。他每踏出一步，長劍便揮動一次，即生出一注劍氣。他步步緊逼，道道劍氣便如萬千劍雨一般向張杰襲去。
可讓廖子杰驚異的是，這萬千劍氣擊向張杰，張杰卻不避不閃，反而站定懶懶打了一個哈欠。
眼瞧著劍氣便要刮破張杰嬉笑的臉，他倏地跺腳，其足下即刻生出一菱形黑煙紅陣，陣邊散出若隱若無的黑煙凝聚呈一方盾罩，將廖子杰方才擊出的劍氣盡數(shù)吞沒。
“反噬陣？”旁觀的上智蹙起眉頭，立刻意識到這個自稱張杰的男孩來歷絕不簡單。反噬陣乃神君天宇所創(chuàng)，除了自家弟子從不授予外人，這個男孩究竟是從哪學(xué)來渺云殿秘術(shù)？
“不對！”上智細細看去，張杰所繪之陣形似反噬陣卻生出血色黑煙，其威力也在反噬陣之上。可他為何修了詭術(shù)，卻還能周身純凈如普通凡人？又如何自若穿梭仙陣，盜得金鼎？
“師兄，你就這點本事？”張杰輕笑一聲，左手握拳藏于身后，像是在緊握住什么，挑眉傲慢地蔑視神色一如之前的廖子杰。
持劍而退的廖子杰也瞬間震驚了，張杰所幻陣法他雖未見過，但黑煙血色乃是魔道詭術(shù)，這個張杰明明就是一個弱體凡胎，為什么能召喚這樣強盛的陣法。
廖子杰定心將劍一橫，劃破手掌，以自身鮮血淋涂清月劍之上，口中喃喃念咒。漸漸的，清月劍身由青轉(zhuǎn)赭，透著隱隱妖氣，脫離廖子杰之掌控，凌于空中，抖動著發(fā)出陣陣“鈴鈴”聲響。
張杰頓時察覺出對方是以鮮血獻祭，召喚妖獸，待妖獸顯形，便以清月為身，以廖子杰之血為命，只要廖子杰不死，此獸將永遠不被擊敗，為其操縱終身。
張杰不禁翻了個白眼:堂堂琉璃觀，自稱神君一脈，居然也飼豢妖獸為己用！真是欺世盜名！廖子杰啊廖子杰，你既以禁術(shù)相待，我也就不必手軟了。
“引吾之名，冠汝生身；以吾之身，祭爾靈魂……”張杰口中喃喃念咒，右手云掌似在黑煙盾上書畫著某種符圖。
廖子杰見時機恰好，劍指一定，大喝道:“山靈地魂，聲轉(zhuǎn)義近，豐饒大穰，天下當(dāng)康！”
聲音既定，清月見即刻于一片血色之中裂變幻生。片刻間，即現(xiàn)出一妖物身軀，其形如豬，身長六尺，周身青色，口中伸出四顆長牙，上下交錯，如象牙一般抱在口外。
“唔……哈哈哈哈……”張杰見狀樂得直不起腰來，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他原以為廖子杰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會召喚出什么厲害角色，沒想到居然是只胖胖的——豬！
廖子杰被這鵝叫一般的笑聲羞得面紅耳赤，氣惱得奮力施術(shù)操縱當(dāng)康猛撲向張杰。
張杰符方繪成，云手以擋，黑煙盾中立刻現(xiàn)出一黑蛇頭，約三丈之碩，獠牙尖利如刀，雙眸晶紅色火。當(dāng)康剛撲上前，就被其一口吞下，消滅得連渣都不剩。
圍觀眾人驚呼，最詫異的當(dāng)屬上智。只有他知道，方才張杰召喚的乃是圣君親塑妖身、曾稱霸妖道十萬載的鬼界臣使——伽羅葉。莫說當(dāng)康僅是一個小小地精，就算是天宇神君親至，一時之間也不一定敵得過。
上智后退幾步，冷汗已然沁透他的裎衣，他緊握手中塵尾，猛眨雙目緩緩?fù)職?，迫使自己冷靜些。
“哈哈哈哈……”張杰擺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黑煙盾即刻消散，黑蛇也瞬間消逝。他轉(zhuǎn)過身，沉音之中透著一絲戲謔壞笑，淡淡道:“星夜師兄，我已讓了你兩招了，現(xiàn)在，該我了！”說罷，他揮出左手，釋放萬千光刃，仔細一看卻盡是方才廖子杰使出的劍氣。只是張杰回擊之時，那些劍氣化光，威力頓增數(shù)倍。
在痛失妖寵后驚愕得來不及反應(yīng)的廖子杰被如此眾多光刃一瞬擊出習(xí)武場，趴在地上，好一會才撐起跪直。原雪白道袍，現(xiàn)下只留眾多仿若刀劍刺出的傷痕。倏地一瞬，他噴出數(shù)口赤紅鮮血，翻然暈厥，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