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姝與淋著雨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濕噠噠的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她似乎才回過神來。她茫然的看了看黑乎乎的屋子,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來的,她就那樣呆呆的坐著,電話一遍又一遍的想起,她看著亮起的屏幕看了許久,才按下了接聽鍵。電話一接通,就傳來柳明昇熟悉的聲音。
“阿與?!?p> “嗯?!?p> “你們?nèi)四兀课覀兊攘嗽S久都沒等到你們,所以就先上飛機了。下了飛機也沒看到你人,你們是不是有事?落東西了?”
“我們?nèi)ゲ涣肆恕!?p> “真落下了?改簽沒?上飛機前手機關了沒接到你電話,一開機就給你打了。”
“我們…再也去不了了?!彪娫捘穷^的柳明昇一愣,這濃濃的鼻音是怎么回事?哭了?他們認識這么多年,他還真沒見她哭過。吳姝與是開朗的、明亮的,總是笑呵呵的,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愉悅的。
“你哭了?”“:
“明昇……”
“你怎么了?”聽他著急的語氣,吳姝與哭的更厲害了,人總是這樣,覺得安全才會釋放自己的情緒,也許對那時候的她來說,柳明昇就是那樣的存在。
“你別哭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哪呢?”
“在家?!?p> “”叔叔呢,把電話給叔叔,我和他說?!?p> “他們…死了?!绷鲿N一愣,茫然的問道:
“你說…什么?”
“他們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人。我要怎么辦?”
“什么叫都死了?之前不還是好好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車禍…都死了…明昇,你快回來,我好害怕,我……”話還沒說話電話就斷了,吳姝與看著已經(jīng)自動關機的自己,疲憊的抱緊了自己,好像這樣就能溫暖些一樣,嘴里卻還喃喃說道:
“爸,媽……”
柳明昇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滿眼的不可置信,她說什么?吳爸吳媽怎么了?車禍?怎么會!急急忙忙的重播過去卻提示電話已經(jīng)關機。
“和阿與通電話呢?”
“嗯?!?p> “他們家怎么了?落東西?”
“不是?!?p> “什么時候到?我明天打算去出海啊,之前不是都看好了么?”柳爸走到他身邊才驚覺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這是怎么了?吵架了?”
“爸,現(xiàn)在就訂機票,我們回去?!甭牭竭@話,原本正在看電視的柳媽也看了過來。
“回去?”
“阿與說…吳爸吳媽出了車禍…”啪,柳媽手里的杯子應聲而碎。
“你說什么?”
“死了……”
“作孽??!老柳,你還愣著干嘛!還不去定機票?!?p> “這就回去了?”見他還不在狀態(tài),柳媽直接罵道:
“不然你還有心情在這待著?阿與一個人可怎么辦!趕緊的!兒子,收拾行李,現(xiàn)在就走!”
于是一家人才到三亞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趕,但是因為飛機票早就賣完了,他們還是等到了第二天才回到家門口。眾人知道了吳家的事,見他們回來知道他們關系好,急忙將事情說了一遍,柳家人越聽越心涼,這一家三口就留著吳姝與這么一個女兒,還有一家子的豺狼虎豹,這孩子以后可要怎么過啊。
“丫頭人呢?”柳媽媽掃了一圈都沒看到她人,忍不住就問道。
“屋里呢。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有人看見她回來了,渾身都濕透了,這不,到現(xiàn)在都沒出過門?!?p> “那你們也不去敲門問問?就這么干等著?”眾人有些尷尬,畢竟不吉利不是,誰樂意去敲那個門啊。
“怎么說也是人家的私事,我們?nèi)デ瞄T算怎么回事?”
“你們這些人,平日里人模狗樣的,也沒少占人家便宜。街里街坊的,也不知道搭把手?!币娝麄兊谋砬檫€有什么不明白的,柳媽越想越生氣。吳媽媽是典型的好脾氣,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你這話怎么說的,說占他們家便宜了!”
“誰?我說的就是你!他們家陽臺給你占了搭了小廚房吧?還有你,你的電動車老吳給你修的吧?還有你,你們的電路都是他給你們弄的吧?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沒占過人家便宜?”
“這…這不過是順手?!币娝€想說什么,柳明昇皺著眉涼涼的瞥了他一眼,也許是眼神里的諷刺太明顯,被一個孩子鄙視更覺得丟臉,那人終是悻悻的閉上了嘴,退了回去。柳明昇沒空理他們,徑自走到吳姝與家門前,敲響了她的門。
“咚咚咚?!?p> “咚咚咚?!?p> “阿與開門!阿與!”
“吳姝與,開門!”
“阿……”啪嗒一聲,門開了,屋子里的窗簾都被拉上,一片漆黑里只有她哭紅的眼格外明亮。
“你……”話還沒說完,吳姝與就撲進了他的懷里。她沒有嚎啕大哭,可是默默掉下的眼淚就打濕了他的衣服。他手足無措,這么多年,他們是親近,可是她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對他的依賴過,這是第一次,他喜歡的女孩抱了他,卻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他想她一定害怕又惶恐。見眾人還圍在那探頭探腦,柳爸也來了火氣。
“好了,該干嘛干嘛!好事你們都撒丫子趕,要幫忙了就躲躲藏藏的,滾滾滾!”
“老柳,你這人怎么說話呢!”見眾人不識趣,柳媽媽更是直接,隨手拿過一旁的掃帚,對著眾人就是一頓轟趕,眾人見她那副潑辣的模樣只得摸摸鼻子,嘟嘟囔囔的散了開去。
“明昇,別杵在門口,進去再說?!闭f著便將二人推進了屋里。柳媽一看這屋子黑咕隆咚的就皺眉,,刺啦一聲在將窗簾都來了開了,刺眼的陽光傾瀉而下,吳姝與不適應了瞇了瞇眼。
“阿與,你和我還有你柳叔叔好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事?”吳姝與咬了咬唇,而她的手自始至終都牢牢拽進了柳明昇的衣角。她定了定神,這才緩緩道來:
“那天我去拿相片,所以先出去了。我爸媽收拾好行李就去接我,就在照相館不遠處的紅十字路過,車子剎車突然失靈就沖出了人行道,將正在正常行駛的車輛撞了出去,車上有一對夫妻,搶救后進入了觀察室,可是我爸媽…就當場死亡…….”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剎車失靈了!”柳爸說完后自己也是一愣?剎車失靈?怎么可能,前幾天才陪他去做的保養(yǎng),還驗了車??!聽到這話,吳姝與似乎才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看向柳爸道:
“柳叔叔,我爸之前分明對我說過,說你帶他去做了車子檢查的!怎么會剎車失靈?”
“這……這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發(fā)票呢?是不是在您那?我今天把抽屜都翻了一遍都沒有找到,要是沒有,就是我們家全責了??!這可怎么辦!”
“這……”邊說還邊看了眼一旁的柳媽。柳明昇就他爸這個反應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卻聰明的沒有開口。而這些小動作,都被被悲傷淹沒的吳姝與忽略了。
“沒有嗎?”
“你爸當時說是讓我陪著去,但是后來我有事,就沒去,他好像就是對邊找了個小店弄的吧,那種店估計也沒有發(fā)票吧?”
“我爸每次都去4S啊,為什么這次沒去?”見吳姝與垂著眸自言自語,柳爸慌張的神色一閃而過,勉強道:
“是想省點錢,好讓你玩的開心些吧,畢竟上了大學,要用錢的地方不少?!?p> “是啊,怪我…我為什么要考大學?為什么要去旅游?為什么要去拍那個該死的全家福?””柳媽有些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將她抱進懷里,小聲哄著,就像小時候她的媽媽每次哄她一樣。那一天他們哄了許久才將吳姝與哄睡下,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帶上了門,回到自己屋里。
“爸,怎么回事?”柳爸皺眉坐在那,嘴里還叼著已經(jīng)戒了許久的煙,見他問起,不耐煩的道:
“什么怎么回事?!?p> “你這煙都戒了半年了,今天怎么心血來潮想到要抽煙了!”
“我…我不過是忘記了,再說了,你吳叔叔家出了事,我鬧心。”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孩子家家別瞎說,我能知道什么!”
“剛才阿與問你發(fā)票的事你分明是逃避,你是不是知道發(fā)票在哪?”
“我…我不知道!”
“爸!你這是做什么!你知道吳叔叔和我們家多好,你這樣怎么對得起他?”
“你知道個屁!”柳媽都看不下去了,皺眉道:
“明昇!你怎么和你爸說話呢!”
“你們知道什么?”
“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瞎摻和?!?p> “這是瞎摻和么!這是兩條人命??!還有債務,你知不知道要是全責,吳姝與這一輩就毀了!”
“那你是要怎么,讓你舅去承擔責任么!”柳明昇一愣,茫然的問道:
“這和我舅有什么關系?”
“你舅不是開了個汽配店么!正好老吳的車子要檢,我就帶去了?!薄?p> “帶去了?舅舅什么時候開的汽配店,我怎么不知道?”
“你忙著準備高考,怎么會知道?也是才開沒多久,你吳叔這個…不還是頭單生意么?!?p> “那舅舅真有好好檢查過么?”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他…他肯定有好好看!”柳媽見兒子說她弟弟的語氣不樂意,可是話雖然說的肯定,但是總覺得有一股心虛勁兒。
“舅舅有營業(yè)許可證?他好像沒有汽配經(jīng)驗吧?”
“他要什么經(jīng)驗,底下的人懂就行了?!?p> “他以為店這么好開?他什么都不懂就敢接手開店?都這么容易,大家都去開就好了啊!
“你這孩子有你這么說話的么!那是你舅舅!””
“那還是阿與他爸呢!這是人命啊,你們以為是兒戲么!”
“這……這未必就是你舅舅檢的問題??!”
“是,不一定,誰都沒說一定!那吳爸的車到底誰給檢的?底下的人?哪個?檢修的單據(jù)呢?”
“什么單據(jù)不單據(jù)的,你舅當時為了少那么點稅就沒開。”
“吳叔同意了?”
“我說改天帶給他。”’見兒子的表情自己也覺得心虛,吶吶的開口道:
“我這不是還沒趕上么?!?p> “那你剛才為什么不和阿與說?”
“說?我怎么什么說?萬一真就牽扯到你舅舅身上可怎么弄?你舅舅家你也知道,也就這兩年才好過點,還有兩個不爭氣的,萬一查出來他真有問題呢?就算沒問題,那也是無證經(jīng)營,怎么說都跑不了!再說了…警察不是都說了全責了么,不是他們家全責就是你舅全責,當中還夾著我們家,這要是讓人知道了,這鄰里鄰居的還不得一個個的戳著我們脊梁骨?”
“那也不能這樣吧,那阿與要怎么辦?”
“阿與那孩子是我和你媽看著長大了,她什么性格我們能不知道?從小就乖巧懂事的,我們也是疼她的,這么多年,我們對她不比親閨女好?總歸是要有人承擔責任,這件事就不要提了。日后我們就多照顧她些吧。”
“爸!這不是照顧不照顧的事!”
“那你說怎么辦!現(xiàn)在沖出去然后把你舅供出去?難道阿與就能記得你的好?”柳明昇無力的癱坐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學習是好,可是卻沒能學會這道選擇題該怎么選。
“兒子,我和你爸知道你喜歡阿與,也從來沒反對是吧?她爸媽呢也不瞎,都看的出來,咱們以前就通了氣大家也都是一個意思,就是等以后你們畢業(yè)了,咱就兩家人并成一家人,你們結(jié)婚我們就生活在一起,既然的一家人還分什么你我?誰承擔責任不都一樣?”明知道是借口,可是他卻無力反駁。見他不說話,柳媽只得無奈道:
“我知道這件事怪你舅舅,我們也是好心想著既能幫你吳叔省點錢又能幫你舅舅開個張,誰能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可是……”
“而去事情既然已經(jīng)出了,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想辦法解決。而去阿與就一個女孩子,和我們生分了以后可怎么辦?”柳明昇沒再說話,他知道他媽說的不全對,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事實,所以他沉默了,而那一晚,他們一家人都沒睡著,而他們也不知道,這錯誤的決定將會毀了他們的一生,有時候,虧欠,是一生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