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這個叫夏天的孩子就要去城里上高中了,那是他第一次走出大山,緊張而興奮。
母親忙里忙外,給夏天準備了新被子,收拾好了行李,去鎮(zhèn)上買了新衣服。
而父親早早去了鎮(zhèn)上,給夏天辦了一張銀行卡,那甚至是夏天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銀行卡。以前去上學的時候,母親總是把整理好的一張張鈔票,整整齊齊的放進書包最里面的兜里,夏天從來不知道錢還能放在這一張沒有巴掌大小的卡里。
“夏天,以后生活費就打在這張卡里,你沒錢了就給家里打電話,我每個月都去鎮(zhèn)上給你打錢?!备赣H語重心長的說到。
“嗯?!毕奶旌唵蔚母胶偷溃瑳]有過多的言語。
這天早上,天微微亮,舅舅開著三輪車在門口等待已久。夏天和父親上了車,去了鎮(zhèn)上的車站。母親就站在門口,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眼眶濕潤,目送晨曉中漸漸消逝的父子倆的身影。
剛到鎮(zhèn)上,父子倆就馬不停蹄的大包小包上了大巴,總算是松了口氣。父親系好安全帶,便靠在座位上睡了起來,空氣里彌漫著父親沉重的呼吸聲,他的確實太累了。
夏天卻沒有那么容易睡著,盡管夏天昨晚失眠,又顛簸了一路,卻絲毫沒有睡意。他的思緒和大巴車一起,開始了這一趟漫長旅程。
車窗外,夏天漸漸看到了新世界。隨著大巴車逐漸駛離小鎮(zhèn),喧囂的街市,路口的小攤漸漸被蜿蜒的山路和濃濃的綠意取代。
此刻夏天的世界里,日光開始變了溫度,天空變了顏色,連風也變了味道,他知道自己要駛向哪里,卻仿佛又不知道要駛向哪里。內(nèi)心的矛盾糾結(jié),在這一趟旅途中如影隨形,誰也不敢保證,這種糾結(jié)是否還會伴隨他一生。
后來,風漸微涼,陽光慵懶,山谷的小溪連同山坡的老牛都在夏天目光中撲朔迷離,影影綽綽。夏天眼皮開始打架,困意漸襲,在半夢半醒中,開始了對高中生活的無限憧憬......
“夏天,夏天,該醒了,快到了。”父親叫醒了夏天。
夏天在朦朦朧朧中睜開眼時,已經(jīng)離學校不遠了,目光所及,皆是高樓聳立,車水馬龍。
下了車,一條長長的公路盡頭就是學校大門的影子。夏天背著沉重的書包,帶著沉重的思緒,開始匯入人山人海中。父親提著一大個裝著被子的麻袋和一大桶日用品緊隨其后。
一路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一兩百米的公路,爺倆足足走了十幾分鐘。終于,按著校門口公示找到了夏天的寢室,所幸在二樓,終于不用再花費更多精力爬樓梯。
正當夏天和父親掃地鋪床,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新進來了一個室友讓爺倆目瞪口呆,隨后便喜出望外。原來是林木,和夏天是一個村子的,還是曾經(jīng)的初中同學,初二那年,林木去了城里讀書。
“林木呀,你還記得叔叔嗎,去年你們家蓋房子,我還給你們家做過小工?!备赣H顯然比夏天還要激動。因為夏天激動之余,望著眼前衣著鮮艷的林木,又顯得似乎有那么一絲陌生。總在無形之中感覺到和林木之間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叔叔我記得,我以前和夏天關(guān)系好著了。城里我熟,我會好好照顧夏天的?!?p> “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夏天我先走了,你記得周末給你媽打電話,要好好學習,差錢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再晚點就趕不上車了?!毕奶齑驍嗔烁赣H的對話,但那一刻夏天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因為父親很少跟自己囑咐過什么東西,甚至是很少說話。
父親從來都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夏天也很好的遺傳了這點。
父親走了,夏天看了一眼,他猶豫的踏出一步,卻又收了回來。夏天坐在床上,眼神憂郁,思緒萬千,他也沒有去陽臺目送父親的背影,甚至僅僅是因為他害怕和父親在茫茫人海中,有那么一刻的眼神交匯而已。
“夏天,走,咱吃飯去,我?guī)闳コ抢镛D(zhuǎn)轉(zhuǎn)?!绷帜緞偸帐巴辏蛠碚蚁奶?。
夏天答應(yīng)了,有一點意外的是,林木叫上了全寢室的人。林木和每個人都自來熟,無話不說,像極了組織者,而夏天只是角落里一個默默的跟隨者。
夏天出了校門才想起來,父親走的時候把錢都打在了銀行卡上,忘了留給他現(xiàn)金。沒有辦法,夏天只能選擇在大家點菜的時候去對面銀行取錢。
夏天小聲對林木說到:“林木,我去取點錢,你們先點菜不用管我?!?p> “我陪你去唄?!?p> “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行?!毕奶鞆埢适Т?,因為他害怕林木知道,他自己連取錢都不會。還未等林木回復(fù),便拔腿向?qū)γ驺y行跑了過去。
到了銀行,夏天選擇了最里面的那臺ATM機,四下張望,確定無人時,深嘆一口氣。夏天仿佛在操作一臺高科技的精密儀器,他望著柜機,冒出了冷汗。
最終,夏天看見銀行卡插入口,緩緩插了進去,蹦出來的一串串中文提示,仿佛是夏天見過的最美的文字。經(jīng)過一波三折后,夏天終于完成了這項“壯舉”。走出銀行門口的時候,夏天深呼一口氣,感覺一陣輕松,卻又伴隨著一陣深深的自卑。
“你去搶銀行了?取個錢怎么這么磨嘰?!绷帜就s回來的滿頭大汗的夏天。
“我......我忘了密碼,試了好久。”
“好吧,好吧,咱聚一波,以后我們208寢室?guī)讉€哥們兒就是十五班最靚的仔?!?p> “干杯!”在林木的發(fā)動下,室友紛紛舉杯。夏天望著眼前的林木,那種陌生感越來越強烈,或者說,那種對林木的羨慕感越來越強烈。他希望自己能像林木那樣,和每個人都能侃侃而談,他希望像林木一樣指點江山,一呼百應(yīng)??墒窍奶斐肆帜?,一個人都不認識。
到了晚上十點,寢室熄燈,夏天躺在床上,一種孤獨陌生感油然而生。到高中的第一個晚上,夏天就忍不住想家了。盡管室友們在下面有說有笑,家長里短,而夏天裹著鋪蓋,面對著墻壁,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夏天甚至開始瞧不起自己,他曾經(jīng)在山上砍柴被刀劃了一大條口子的時候都沒有哭過。
這是夏天生命中最難忘的夜晚之一,它也許只是個開始,也許是個轉(zhuǎn)折。沒人會知道以后的日子會是怎樣,夏天自己也不知道,只有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