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望著夏天,那不再深邃的眼神滿含歲月的滄桑,“夏天,給我借三百塊錢,這個月底我工資到位就給你?!?p> 夏天下意識抬起頭看著林木,三百塊錢對于夏天來說就是一筆巨款。但是要他拒絕夏天,他似乎更難做到。
預(yù)料之中的是夏天在短暫猶豫之后便答應(yīng)了。盡管那是他的生活費,但在友誼和信任面前,金錢在此刻似乎沒了價值。
回到教室,屁股還沒坐熱,他們就被叫到了辦公室,宿管果然沒讓他們“失望”,把半夜上網(wǎng)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都告訴了班主任。
馬老師看了看他們:“都回去吧?!卑嘀魅尾]有勃然大怒,甚至說完后端起了他的枸杞杯。
“啊?”大家一時間被班主任的深明大義錯愕不已,居然沒有懲罰他們,于是他們在半信半疑中準備走回教室。
剛走到門口,班主任放下了他的枸杞杯:“然后家長會的時候你們四個人的家長必須到。”
大家不約而同地小聲嘀咕道:“他喵的老子就知道?!?p> 的確姜還是老的辣,班主任也沒讓大家“失望”。
而從那以后,林木基本上每天都會在籃球場等他們下課,然后一起去打球。誰也不知道這幾個月林木發(fā)生了什么,自回來以后,一直無所事事。從長相到性格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而體會最深刻的便是夏天。從剛開始,林木總是蹭大家水喝,蹭大家煙抽,漸漸的大家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林木。
到最后只有夏天不會拒絕林木。這些天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夏天,請我瓶水唄?!薄跋奶?,我回去車費不夠了,搞點車費唄......”皆此種種。本來就不富裕的夏天,再加上給林木借了生活費,在面對著林木貪婪索取的時候,依舊選擇沉默。
因為夏天無法想象這個即便是分別數(shù)月,依然把他當作生命中最值得信賴的人會背叛自己。他不敢想,他也不會這樣想,他堅信林木只是一時的窘迫而已。
這天晚上放學,在擁擠的樓梯間里,夏天跌跌撞撞的遇見了并肩走在一起的方佳力和許冬冬。夏天趕緊轉(zhuǎn)過頭,加快步伐,恨不得從人群中飛出去。
可是方佳力和許冬冬不約而同的叫住了夏天。
“夏天,你等一下。”方佳力越過擁擠人群走到夏天面前:“你以后離林木還是遠一點吧,他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林木了?!?p> “我知道?!毕奶靹倓偡笱芑卮鹜戤叄陀龅搅司o隨而后走來的許冬冬,許冬冬正要開口,夏天突然疾步離開了。方佳力和許冬冬相視一望,無奈的搖搖頭,只能看著夏天漸行漸遠,漸悲涼的身影。
而此時疾步走的夏天,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了笑容。方佳力的話在他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蕩,他的笑容便一次又一次的悄悄綻放。在夏天的世界里沒有人能夠懂他,而方佳力哪怕是短短的一句建議,卻給夏天暗無天日的世界里帶來了一絲光亮。
即便是因為三人逐漸褪色的友誼,夏天也從來沒有怪過方佳力,他只是不停的責備自己的無能懦弱。他也依然放不下許冬冬,只是把這份情感深深埋藏在心里。
后來夏天漸漸放下了對許冬冬和方佳力的防備。他依舊開始和兩人聊天,偶爾也會一起放學,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不是當初的當初。
一個人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坦然放下內(nèi)心所有的不甘和成見。當夏天開始主動和許冬冬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知道,他終究還是放下了。
也許這就是成長吧,不經(jīng)歷撕心裂肺的痛楚,不享受形影單只的孤獨,哪里來的看破紅塵的灑脫。
就這樣,在放下與糾結(jié)中到了月底,這天下午夏天并沒有等來林木打球。
“我看這小子多半是不想還你錢跑路了,夏天你可長點心吧?!睆埮收f到。
“林木不會的,我信他,他又不是每天都來?!毕奶毂M管為林木說辭,但那一刻夏天內(nèi)心確實是慌了,那是他第一次對林木產(chǎn)生動搖。
第二天林木依舊沒來,第三天,第四天,夏天終于在周末拿到了手機。他攥著手機好半天,內(nèi)心忐忑不安,一想到找林木還錢就難以啟齒。但是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連吃飯都有困難,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夏天嗎?”終究還是聽到了林木的聲音,“我爸又給我在成都找了個工作,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都沒得來及和你告別,真是的?!?p> “什么!什么時候的事呀?為什么沒告訴我呀?”夏天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他預(yù)想了一萬種林木回答的可能,但萬萬沒想到是這樣。
“這不走的急嗎,而且現(xiàn)在你不也知道了?!?p> “那......那三百塊錢你方便還嗎,我現(xiàn)在吃飯都成問題了?!?p> “我現(xiàn)在哪里還有錢給你呀,下周二我爸要給我生活費,到時候就還給你。”剛說完便掛掉了電話。
夏天放下手機,默默的坐在床上,眼神呆滯。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還沒從夢里醒過來。
于是在渾渾噩噩中,夏天艱難度過了一周。當夏天再次拿起電話,他毫不猶豫的撥通電話,當那邊響起林木的聲音,斬釘截鐵的問道:“林木,現(xiàn)在可以還錢了吧,實在不行......”
“停停停,你先別忙講,聽我說好吧?!绷帜敬驍嗔讼奶斓脑挘又f到:“我現(xiàn)在確實,這困難,這樣吧,你再借我五十伙食費,到時候一起還給你?!?p> 這時夏天已經(jīng)緊緊攥住拳頭,氣的發(fā)抖。林木的厚顏無恥讓夏天的最后一絲信任也消失殆盡。
“我哪里還有錢呀,我吃飯都是借的他們的飯卡,你沒錢你直說就好了,為什么要用承諾欺騙我呀?!毕奶煺Z氣越來越激動,聲音漸漸失控,平復(fù)了幾秒接著說到:“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條件,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掏心掏肺了?!?p> “說完了嗎?就是不愿意借唄,說這么多干嘛呀?!庇谑菕鞌嗔穗娫?,只字未提還錢的事情。
夏天已近崩潰,不僅僅是關(guān)于金錢,更是關(guān)于一段記憶。關(guān)于一段出生入死,肝膽相照,推心置腹的回憶。他不敢相信不到一年的時間,社會可以這么徹徹底底的改變一個人。
他曾經(jīng)做夢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真切切的發(fā)生了,夏天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世界現(xiàn)在已經(jīng)支離破碎。
過了一會兒,夏天拿起手機,刪了林木的QQ號,拉黑了林木的電話。就當三百塊喂了狗,買了一次教訓吧,夏天只有這樣安慰自己。此時此刻再多的金錢,都填不滿夏天內(nèi)心的失望。
放下手機,夏天如釋重負般躺在床上。
與此同時,籃球賽的失利,酒精過敏的住院,三人行的破裂,一幕幕不斷浮現(xiàn)在夏天的腦海,這悲愴的生活究竟何日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