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走到院子角落里,與沈望相對站著,院子里除了沈老太爺還有好幾個仆從,也算是光明磊落。
江宛對他揚起下巴:“你想說什么?”
沈望站在她三尺之外:“過兩日便是春闈了,我此科也會下場?!?p> 江宛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略略收斂:“那祝你金榜題名?!?p> 他這科的把握應(yīng)該不小。
“承夫人吉言?!鄙蛲?,“望有一問,不知當問否。”
恰有一陣風(fēng)過,將遠處的一枚桃花瓣卷至江宛鞋面上。
江宛道:“沈公子直言便可?!?p> 沈望:“若有冒犯……”
“請你直說?!?p> 江宛不耐煩跟他彎來繞去的,微微動了動腳,那片桃花便落在了地上。
沈望甫一與她對視,竟微微偏過頭去。
他聲音微顫,失了些平日里的老成持重:
“若望真得以折桂而歸,夫人可愿一顧?”
江宛杏眸圓睜,不自覺退了一步,將那瓣桃花踩在了腳下。
素知他是個人人稱許的君子,可君子可不會親自去問別家的小娘子愿不愿意嫁給他。
江宛:“沈公子此問,未免有些孟浪?!?p> “夫人是不愿?!?p> “我的確不愿?!?p> “哪怕依舊落在那泥沼中?”
江宛搖頭輕笑:“我縱使在泥沼中,也可以做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所謂泥沼,未必不能任我來去,何以要你來救?”
任其來去,不用相援。
真是好大的口氣。
沈望眼中隱隱流露出激賞之色。
江宛:“若問完了,我便走了?!?p> 沈望正色一禮:“剛才一問,是我小看了夫人?!?p> 江宛微微蹙眉。
沈望:“如今我已知道夫人不曾委曲求全,但剛才那一問,依舊作數(shù)?!?p> 他的意思是剛才之所以這么問,是想用婚事來解救她。
而現(xiàn)在她態(tài)度強硬,他就不用來解救她了。
但是他還是想……娶她?
這樣一個人,溫和正直,英俊儒雅,身世雖悲慘了些,卻也前程大好。
又喜歡上我了?
江宛只覺得荒唐。
“夫人很好?!鄙蛲壑袧M是溫柔的笑意。
江宛干笑一聲:“我知道我很好。”
“但夫人不知道,我也很好?!彼曇羟辶链己?,尾音因自得而小小上揚。
江宛搖頭道:“不瞞沈公子,我是不準備再嫁了。”
“那我等著夫人?!?p> “你等不到的?!?p> “夫人,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沈望背著手抬頭,“我相信水滴可以石穿?!?p> 江宛覺得他簡直蠻不講理。
“你再有耐心,我不喜歡,也是枉然。”江宛斷然道。
“況且,我有什么地方很值得你喜歡嗎,我們一共才見過沒幾回,頭一次,還是福玉公主找麻煩,天又那么暗,你怕是連我長什么樣子也沒看清吧?!?p> “遭遇公主那次并不是頭一次,”沈望注視著她,“況且,我是看清了的?!?p> 他的眼神認真又溫柔。
江宛避過他的眼睛:“不論看沒看清,我橫豎是不嫁的,沈公子請自便吧?!?p>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沈望站在原地,轉(zhuǎn)頭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有些惋惜。
一邊的江老爺子豎著耳朵聽了半天,卻什么也不曾聽清,看了江宛氣勢洶洶的模樣,倒是很同情地對沈望嘆了口氣。
后日便要入場考試,沈望便也不曾在江府多留,與江老爺子道別后,便離開了。
江宛則進了書房,跟廚房要了一盞菊花酥酪,慢慢吃凈了。
一上午勸退了三個想和她成親的,要不是她太過于有自知之明,此時怕是已經(jīng)覺得自己光靠臉就能征服天下了。
然而,孫羿是為了報恩,寧剡自己可能都不知道這件事,至于沈望更是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只覺得頭痛。
江宛便放下書,揣著頭,慢吞吞地往茵茵院走去。
春風(fēng)和暖,鳥語花香,真叫人心曠神怡。
進了院子,便見圓哥兒和江辭兩個頭碰頭湊在一起,春鳶站在廊下,對她點了點頭。
江辭捧著他那個殘次品風(fēng)箏,嘴里嘀咕著:“為什么飛不起來,到底為什么飛不起來?!?p> 江宛拍拍他的肩:“因為太沉了?!?p> 然后徑直朝著春鳶走去。
江宛:“怎么樣,我與昭王之事打聽出是誰泄露的嗎?”
春鳶:“齊管家說那位汪公子嘴上沒個把門的,酒一多,便說起胡話來了,說昭王與一位寡婦有染,這七拐八繞的,便有人說到了夫人頭上?!?p> 既然不曾明指是她,應(yīng)當便無妨。
可江宛忽然想到唯一與汪勃見面的那次。
余蘅若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汪勃了,按照汪勃這個汴京大喇叭的脾氣,今日不說,明日也是要說的。
江宛瞬間覺得渾身發(fā)冷。
若汪勃管不住嘴,那她苦心經(jīng)營出的局面,便全完了。
不過他到底是沒有證據(jù)的。
況且眼下再憂慮,也于事無補。
江宛緩過一口氣,不再想這件事。
“幫我磨墨?!彼?。
春鳶忙執(zhí)起白兔硯滴,往方硯中注入清水。
江宛多看了那硯滴一眼,見它憨狀可掬,圓巧瑩潤,便道:“前幾日來時,似乎不是這個?!?p> 春鳶道:“方才辭少爺送來的,說是夫人的舊物?!?p> “怪可愛的。”江宛評價了一句。
春鳶磨好了墨:“夫人若是要寫長篇大論,辭少爺方才還送了臂擱來,用了可以省力些。”
江宛執(zhí)起筆:“不必了?!?p> 眼睛卻掃過去,見那臂擱竟也是個臥兔的形狀,不由稀奇起來。
“他還送了什么來?”
“鎮(zhèn)紙和筆擱,也都是辭少爺送來的?!?p> 鎮(zhèn)紙上是只耳朵尖翹的睡兔,蜷成一團,也極可愛。
筆擱則是只躍兔,身形矯健,背脊流暢。
“這是除了筆墨紙硯,全給我換了新的了?!苯鹦ζ饋?。
江宛拿起鎮(zhèn)紙,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才壓平宣紙,正式下筆。
春鳶探頭來看。
江宛畫了個圈,隨后用手點了點那個圈:“這是皇宮。”
春鳶滿臉困惑。
江宛又在大圈外畫了個小圈:“這是宋府?!?p> 她放下筆:“我的朝服帶來了嗎?”
春鳶道:“是?!?p> “明天一早,我要遞牌子進宮,而你也有要做的事?!苯鹬噶酥感∪Γ澳阋菀怀隹嗳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