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鳶審刁婆子時,只審了一半,便給夏珠使了個眼色。
江宛早前就提點過她們,若是刁婆子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要立刻去告訴她。
夏珠便立刻放下手里的長棍,板著臉走了出去。
聽說刁婆子言有不盡,江宛倒不意外。
刁大福是個怕老婆的,三梅年紀小,若說對內情知曉得最清楚的,必然是刁婆子。
刁婆子若不是個有成算的,怎么可能領著一家人去莊子上過好日子。
而王媽媽卻在莊子上受他們的欺壓,一味苦熬著。
江宛看著刁大福和刁三梅的供詞,慢慢嘆了口氣。
供詞上也不曾有什么大奸大惡之事,甚至沒多少和江宛相關的事,刁大福還能說出自己去莊子上之前給刁婆子望過風,因看門子的便利,還私自放刁婆子出去過好幾回。
三梅便是只說了些在莊子上作威作福,欺負同齡小姑娘的閑事了。
要想將這些年的事弄清楚,到底還是要去問問刁婆子的。
江宛整了整衣裳,對夏珠道:“我親自過去一趟吧?!?p> 出乎江宛意料的是,刁婆子并不是個面目可憎的人,相反,被關了八九日,她的發(fā)髻還是很平滑,她見了江宛,雖面上發(fā)白,卻也依舊鎮(zhèn)定。
比她男人和女兒強出不少。
春鳶讓了位置給江宛,江宛坐在案前,將面前的供詞掃了一眼,不過三三行。
刁婆子這是什么都沒說。
江宛平靜地看著她。
一邊看著,一邊猜想,這刁婆子能在自己的注視下堅持多久。
事實上,并沒有過去多久,刁婆子就伏在了地上:
“不知……夫人……想知道什么?”
江宛無聲地笑了:“抬起頭來?!?p> 刁婆子顫顫抬了頭。
江宛審視著她:“其實你的話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刁婆子驚訝地抬頭。
她不信,若是真的,怎么夫人還要審她。
江宛:“起先想審你們,是想把你們的供詞呈到皇帝面前,叫陛下準許我和離?!?p> 刁婆子震驚。
江宛低頭一笑:“現在皇后娘娘要給我做媒了。”
江宛也不多說,講了這兩句,便不再開口。
刁婆子眼珠子亂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略等了等,江宛便站起身,漠然望向刁婆子,口吻卻帶著一絲同情:“春鳶,拿酒吧,到底是一家人,下地獄的時候做個伴也好?!?p> 她毫不留戀地起身便走。
刁婆子才慌了。
夏珠難得機靈一回,已經拉開了門。
江宛的一只腳已經落在了門檻外,她看著院中夜色濃濃,樹影幢幢,知道真正的鬼魅便要現身了。
“夫人等等!”刁婆子喊道。
江宛的另一只腳也落在了門檻外。
“夫人!夫人!”刁婆子對著江宛連連磕頭,額間一片青腫,“我什么都愿意說,只求你饒我女兒一命……夫人……”
“我方才說過了,”江宛滿臉漠然,“你的話不值錢了。”
刁婆子膝行幾步,想要抓住江宛的裙子:“有一件事!有一件事!只有我知道……”
刁婆子的手快要碰到江宛的裙子時,夏珠抬腳便將她踢翻。
江宛饒有興味地望著她:“哦?”
刁婆子握住被踢傷的胳膊,飛快地跪好,卑微道:“奴婢……什么都愿意說……”
“那就說吧?!苯皙q豫一瞬,還是親自留下了。
刁婆子期期艾艾:“夫......夫人……我女兒……”
“若你真的說了有用的東西,我留你們一家子的命也不是難事?!?p> “謝夫人?!钡笃抛永死陆?,跪好了。
“還要從夫人診出有孕的時候開始說起?!?p> 若說刁婆子一開始就起了異心,那也是不曾的。她也伴在夫人身邊,想象自己為夫人出謀劃策,叫夫人靠著宋老太太對小兒子宋吟的寵愛,盡早將掌家大權握在手中。
可夫人實在是被江家那位過世的老夫人寵壞了,在二太太面前簡直走不過三個會合,心計沒有,城府又淺,也不曉得討老太太歡心,連帶著他們這些陪嫁也在府里被人看輕。他們和夫人不同,夫人金尊玉貴,就算是不得老太太的寵愛,也照樣錦衣玉食。
刁婆子第一次起異心,為二太太辦事后,得了整整十兩銀子,她做的事很小,不過是在夫人給老太太燉的湯里加了三勺鹽,可這三勺鹽,救回了正發(fā)高燒的女兒的命。
后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二太太給的銀子也越來越豐厚。二太太本就管著中饋,手指縫里漏下的一星半點,便足夠刁婆子將女兒養(yǎng)得白白胖胖。
可二太太的胃口也越來越大了,她叫刁婆子辦的事也越來越刻毒。
直到宋吟回了府。
三爺是回府給老夫人侍疾的,回來得極突然,不過老夫人那時也確實有些咳嗽,滿府上下都在燉冰糖雪梨去討好。
刁婆子那日里悄悄去尋二夫人,想回報江宛的日常起居,再得些賞賜,卻不小心撞見了叔嫂奸情。
二房的院子里空無一人,待到刁婆子走到窗下,卻見宋吟竟摟著二夫人在桌前作畫。
刁婆子嚇得魂都丟了。
結果沒過幾日,江宛便被診出有孕,二夫人似是大失了方寸,竟然一反常態(tài),對江宛處處為難,宋吟憐惜有孕的妻子,便求老夫人把江宛安排到莊子上靜養(yǎng)待產。
這是多么體貼人的夫君啊。
刁婆子在江宛生產前,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宋吟遞給她一包藥粉,明明之前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他卻像吩咐自己的心腹一般順手,他讓刁婆子找機會,在江宛生產后,將這藥粉分三次加進常喝的補湯里。
這種事,刁婆子是做慣了的。
可她不明白宋吟為什么要這么做,大抵這些貴人們的心,都是比石頭還硬的。
三爺沒有等到夫人生產便回京城去了,夫人帶著幾個陪嫁丫頭,獨自在莊子上待產。
刁婆子不敢不給夫人下藥,可那藥竟然并非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夫人喝了三回,惡露便愈加難止,整整流了一個月的血,等出了月子,聽說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事關三爺,刁婆子便誰也沒有說,直到今日的生死關頭。
江宛聽完后,淡淡笑著問:“那藥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那依你看,會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