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孝兄,早啊。”
“南溪兄今日也不晚。”
何望孝與申南溪打過招呼,二人便站在宮門外,一面縮著脖子,一面等著宮門打開,不過挨凍也是因為官階低微的緣故,三品以上的大人早就進班房里烤火取暖了。
怪道人人都要往上爬呢。
不過他們年紀輕,凍一凍也沒什么。
“申大人今日穿得很厚嘛?!?p> “何大人的靴子似乎也高了兩寸?!?p> 二人一道嘆了聲氣。
何望孝道:“這天兒是越來越冷了,每回大朝會都跟上刑似的。”
申南溪心有戚戚然:“這倒罷了,只怕陛下如今陰晴不定,不曉得何時因何錯處,你我也會被拖到雪地里跪著,聽說沒有,昨日被抬回家的劉大人,膝蓋算是完了?!?p> 何望孝道:“還有殿前太尉家的那個小孫侍衛(wèi),聽說被打了三十大板趕出宮去了,就為了給個宮女求情?!?p> “這小孫侍衛(wèi)也算是個厚道人,其實那宮女冤不冤枉,送不送命,與他有什么干系?!?p> 何望孝道:“你別說別人了,我們水司清閑得很,倒是你們戶部,眼看年底了,怕是要忙起來了?!?p> 申南溪把手揣進袖子里:“忙不忙的,每年也都這樣,我就擔心陛下的身體?!?p> 何望孝壓低了聲音:“這連著好幾日陛下都戴面巾上朝,昨日朝會時傳來福玉公主遇刺身亡的消息,大家都跪了,我悄悄抬頭,看見陛下把面巾拽下來了?!?p> “你膽子可真大!”申南溪左右看了看,“陛下是不是臉上真的……”
“我也就看了一眼,”何望孝把聲音壓得更低,“下巴已經全黑了,左臉上也有一個黃色的瘡,我真信了是南齊蠱蟲了,你想,昭王和公主全死在了去南齊的路上,陛下中毒必定也與南齊有關?!?p> 申南溪道:“說起來也怪,這送親隊伍里總應該有許多高手吧,偏偏一個王爺一個公主,全死了。”
“昨日我見了崔賢兄,他在府尹衙門見過多少離奇案子,也說其中必有蹊蹺,”何望孝神秘道,“只不過把他的猜想說出來,就是大不敬了?!?p> 申南溪心領神會。
這時,宮門大開,門口等待的官員紛紛涌入。
何望孝道:“聽說戶部尚書要給咱們準備姜湯,怎么沒看見?”
他一說話,周圍站得近的官員都多看了他兩眼。
申南溪拉了拉他的袖子:“沒看見肯定是被陛下駁了,行了,你也別多說了,禍從口中?!?p> 百官按文武品級列隊,約莫一刻鐘后,承平帝到了。
申南溪跟著身邊人行禮,敷衍彎了彎腰,含含糊糊張了張嘴,算是說過了“參見陛下”,又低眉順眼站好。
反正他是能不出頭就不出頭,今日沒有被拖出去罰跪,就是勝利。
這種時候,也沒有他這種小官出頭的余地,申南溪就半闔了眼睛,悄悄打起了瞌睡。
可他剛放空腦袋,就聽得有人殿外有人喊道:“報——”
申南溪猛地哆嗦一下,忙轉頭看去。
太監(jiān)匆匆進來:“陛下,八百里加急。”
一個塵土滿面的穿著盔甲的兵丁被兩個侍衛(wèi)架上了大殿。
那傳令兵掙扎著跪在地上,整個人撲倒在地,卻依舊高舉令符和一封皺巴巴的信:“陛下,北戎大王親率五萬騎兵,已至恕州一線!”
“邊境告急!”
百官嘩然。
……
北戎發(fā)兵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后宮,太后剛剛起床,秦嬤嬤正在為她綰發(fā)。
太后發(fā)間已有灰白之色,卻保養(yǎng)得好,還是油光水滑的,篦子一通可到尾。
太后看著鏡中血色黯淡的老婦,嫌惡地移開視線:“太醫(yī)怎么說?”
秦嬤嬤道:“今日還沒得消息,奴婢已經遣人去問了。”
太后嘆氣道:“我修佛多年,只盼著葑兒能平安順遂,可如今卻……”
“陛下是天子,洪福齊天,定然能化險為夷,閆神醫(yī)也說只要陛下服藥,至少臉上不會再生瘡了?!?p> “素佘!”太后忽然抓住秦嬤嬤的手,“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那個賤種回來索命了……”
“娘娘!”秦嬤嬤厲聲打斷她的話,又放緩了聲音,慢慢拍著太后的手,“太后多慮了,人死如燈滅,想來昭王已經往生了?!?p> “不會的,他怎么甘心,他知道是我!”太后眼睛瞪得極大,眼白幾乎被血絲填滿了,“葑兒如今這幅模樣,連閆神醫(yī)都束手無策,一定是他,他來報仇了!”
秦嬤嬤蹲下,緊緊握住太后的手:“太后,你真的多慮了,想來是昨夜不曾睡好的緣故,要不要把大相國寺的住持叫進來給太后講講經?”
“住持……”太后反手抓住秦嬤嬤的手,尖銳的指甲扎進秦嬤嬤肉里,“快叫進來,叫他進來驅鬼驅邪,把臟東西都趕出皇宮,快去!”
太后反手推了秦嬤嬤一把,兩手交握,手指不停纏繞著,神情瘋癲。
秦嬤嬤從地上爬起來,默默退了出去。
迎面遇上花偈,這丫頭也魂不守舍的,見了她,一頭撞上來。
秦嬤嬤嚴厲道:“魂丟了是不是?”
花偈連忙道:“嬤嬤別氣,我是想著陛下的病,一時出了神?!?p> 這丫頭面色白得像鬼一樣……
秦嬤嬤私下看看,把花偈拖到一邊:“你知道了是不是?”
“不!我不知道!”花偈急忙否認道,“我不知道嬤嬤在說什么。”
秦嬤嬤微笑道:“不,你知道,那日你在窗外,都聽見了吧。”
花偈霎時一身冷汗。
邊境告急,不是小事,朝會沒結束,便已然傳遍京城。
不過,從前都是謠言,現在倒是成真了。
今日朝會結束得很晚,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總算又有了出場機會,個個想表現,仗還沒打,他們倒在大殿上大打出手,吵成一團,這還是因為陛下心情不佳特意收斂了。
孫太尉一到家,便看見長子孫羿正在他書房門口等著。
孫太尉上了臺階,小廝推開書房門,孫羿忙不迭跟進去:“父親,我想去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