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劫星
羆話音剛落,寒慕縱馬近身,一劍刺出,羆沒有反應(yīng)過來,慌張躲閃,那一劍還是刮破了脖子,血液長流。羆暴躁怒吼,揮著長矛,氣勢洶洶向寒慕刺來,可此時寒慕已經(jīng)躍馬而跑,羆去追趕,寒慕并不擇路,只覺得馬踩著灌木,荊棘割破了外袍。
羆有兩個軍士本想彎弓搭箭,卻被杞國運送戰(zhàn)車的軍士一劍刺死。羆強忍怒火,不去追趕,繼續(xù)劫掠杞國戰(zhàn)車,但聽見馬蹄噠噠,將軍府尋找安歌接應(yīng)寒慕的軍士趕到。兩軍相逢,分外眼紅,一番刀光劍影,羆折損了一半的軍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帶著剩余軍士,順著寒慕逃跑的小路撤退,沒跑多遠,就看見寒慕,原來寒慕發(fā)現(xiàn)羆沒跟來,擔(dān)心他襲擊杞國戰(zhàn)車,又折返回來。
此時天色微明,仔細聽,能聽到蛇在草叢荊棘中爬行發(fā)出的細微的聲音,寒慕胯下的馬有些緊張了,兩個前蹄在不安地踩著腳下的草叢,也許是羆太嚇人,脖頸的血被漫了一臉。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寒慕一下子鉆到馬腹之下,馬此時揚起四蹄,拼命往前奔。箭颼颼地射來,寒慕的衣服不知是被箭還是荊棘給刮破了,四肢感覺火辣辣地,但他不敢松手。不知跑到了何處,馬訇然倒下。寒慕在地上滾了一下,站起來,馬的大眼睛還睜著,長長的睫毛流出淚水,寒慕一看,馬的臀部、腹部竟中了十余支箭。寒慕向馬拱手作揖,轉(zhuǎn)身向密林走去。
身后馬還在尋,寒慕只能東拐西拐,盡量不發(fā)出聲音,不留任何痕跡。他太渴了太累了,太困了,整整兩天一夜,他沒有睡覺,沒有吃任何東西,甚至沒有喝一口水。他去聽,可是這林中沒有任何水聲,他隨意扯下樹葉,放在口中,嚼了幾下,苦澀難當(dāng)。眼前都是蓍草,高數(shù)尺,恍惚覺得前面有陵寢,此時天旋地轉(zhuǎn),他倒在這茫茫蓍草之中。
屈府軍士在僅容一馬一車的山路遇到錐巖,軍士全部下馬,眼含熱淚,稽首行禮。四名軍士抬起木板四角,一路步行至昌樂,早有八匹毛色光亮的駿馬拉著大車等于城外。仆從輕輕將應(yīng)執(zhí)放在車上,搭上素帳,緣著外城拉到屈府花園山坡,最終拉進屈府。高機是從廢的口中得知夫君已沒,那時高機正在給應(yīng)執(zhí)縫制夏天的袍子,她剛開始不信,她一再詢問,廢的臉上都并無喜怒,如同一個稻草人。
高機一路小跑,去問老將軍,老將軍沉重點點頭,高機癱坐在地上,雙手撫著肚子,眼睛也不自覺看著腹部。
現(xiàn)在,仲春之初,子時,高機著斬衰跪于門口哀哀哭泣,聲甚慟。身后跪著奴仆,看見棺,眾人喊:“少將軍,歸來啊,歸來啊?!?p> 姜隰穿著素服,雙手捧著應(yīng)執(zhí)的兜鍪,聲音悲戚地喊:“應(yīng)執(zhí),回來啊……”
太子、夫人領(lǐng)著大公子著“大功”之服親自來吊,巫男巫女將應(yīng)執(zhí)凈面洗身,口中放上米粒和珠玉,并蓋上了薄衾。
這時屈驁和姜隰才俯在應(yīng)執(zhí)身上,仔細看看自己的兒子,穿著錦袍的應(yīng)執(zhí)看起來依舊筆挺壯實,他在這個世上僅僅二十四載年華,他就靜靜躺在那里,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年輕英氣的臉有些青灰。
姜隰說:“一定要等安歌回來,應(yīng)執(zhí)才能出殯。安歌必須要看到兄長的最后一面?!?p> 姒夫子說:“不可,士三日而殯,少將軍五日內(nèi)必須出殯,不殯則不合禮法……安姬三日回不來。”
姜隰紅著眼眶說:“那你說,安姬何時能回來?!?p> 姒夫子沉默之后說:“安姬恐有大難?!?p> 姜隰聞此,徑直后倒于地,暈了過去。太子夫人和高極、廢同時去扶,安置于臥房。酴醾膝行于地,抓住姒夫子衣襟說:“姒夫子,求求您,看看如何解除姑娘的大難。奴求求您,如果姑娘能平安歸來,酴醾定以死祭天?!?p> 姒夫子搖搖頭,說;“天意難測,天命難違?!?p> 話音剛落,酴醾奮力以頭撞棺,眾人拉起,一探還有氣息,就將其送入仆從之室,著一婆子看管。
姒夫子誠心祝禱,之后在將軍默許之下,吩咐巫男巫女將應(yīng)執(zhí)斂于棺內(nèi)。
老太子本想安慰老將軍,一傳令官入內(nèi):“太子殿下,二公子告急。二公子傷了右臂,但己恕一再緊逼,二公子已退守安丘。”
老太子仰天嘆道:“無帥可換,無帥可用啊!杞國都沒了,還談什么富國?。 睖I水竟然從眼角落下。
屈驁問錐巖:“寒慕呢,他人呢?”
錐巖如此如此說道。
屈驁一掌狠狠擊在座椅之上,說:“真天亡我杞,寒慕命休矣?!?p> 老太子問:“屈將軍,要不要全城搜一下安姬。”
屈驁說:“我已派出軍將四處搜尋,軍將回來報說于西北山小路看到有人跡,也不知是農(nóng)人,還是安姬。哎……如若杞國遭難,兒女之難又算什么。到時就是全杞國的百姓的危難。”
老太子問:“如今誰可解國之難?”
屈驁說:“去歲冬至王宮比試,在下覺得微可用,聽說微剛剛抵達昌樂送布幣運酒,這可另換他人,甚至可把所有薦酒官員都召回來,酒香不怕巷子深,現(xiàn)賣酒之事可借行商之力。”
老太子說:“公子析可堪一用,可微為奴,還是寒族的族,如若手中有兵……老將軍,您也是千方百計地防備著寒慕呢。”
屈驁悲愴一笑:“我何時防備了寒慕,我只是非常喜歡這個孩子,真心招贅為婿罷了。你瞧,這偌大的將軍府,花開花謝,水流鶯飛,可有人來欣賞?寒浞千年前圖謀不軌,我們少康之后就要防備他的子孫千年嗎?”
老太子起身說:“好,我馬上毀了微的丹書鐵券?!?p> 屈驁說:“讓微獨自率隊于安丘和淳于中間右翼駐扎,公子析于左翼駐扎,能往前十里,那么全體軍士封賞土地一畝;丹階退守安丘,就要守住安丘,安丘失守丹階沒身為奴。三軍合力,哪支用命哪支封賞,哪支不肯全力配合,將帥為奴?!?p> 屈驁看看應(yīng)執(zhí)的棺木,又抬頭看看天空,繼續(xù)說:“太子,現(xiàn)在杞國慢慢富有,可以多屯兵器,如弓弩,保證前線弓弩充足,只要陳國不動我們尚有存國之理。”
杞王王宮,老杞王躺在狹小的床上,如同一只老貓,有時醒著,有時睡著,有時半睡半醒。如同核桃皮的干皺的臉上一派安詳。
蔡姬慌張進入杞王臥房之中,說:“王上,王上,杞國不好了?!?p> 杞王一驚,眼皮急速懂了幾下,慢慢睜開眼睛,瞳孔有些渾濁了,蔡姬如是這般地說,是不是擦擦眼角。
杞王說:“可憐應(yīng)執(zhí)那孩子,用盡全力活了二十四春秋……傳內(nèi)宰,以先祖每亡的青銅器送去四件、錢幣萬貫并虎皮隨葬,望應(yīng)執(zhí)來世還能成我杞國猛將。”內(nèi)宰聞此,轉(zhuǎn)身而出。
蔡姬說:“眼下如何解得這杞國之圍?”
杞王說:“滅不了,滅不了,姒夫子說了,杞國國祚絕不是絕于我姒姑容的手中。”
蔡姬眼神頓了一下,隨即萬分疑慮地說:“姒夫子所說又不是全都應(yīng)驗。他曾說屈驁身后恐無子嗣,可怎的有了;說應(yīng)執(zhí)會夭亡,那屈應(yīng)執(zhí)不也成了婚?”
杞王聞此,說:“難道愛姬有救杞之理?”
蔡姬說:“有,妾可以修書一封回蔡,請蔡國發(fā)兵攻莒?!?p> 杞王說:“蔡國會為了解除杞國之圍而發(fā)兵?”
蔡姬說:“蔡侯比妾還年幼幾歲,少時,嘗隨妾于宮中嬉戲,甚為相熟?!?p> 杞王說:“那愛姬想為蔡國謀求什么好處?”
蔡姬跪于杞王榻側(cè)說:“妾自嫁于杞宮,心中半點無母國,妾只想唯一的兒子公子析,如解了此圍,望大王改立公子析為太子?!?p> 杞王說:“太子德才兼?zhèn)洌绾胃??!?p> 蔡姬說:“大王,太子比屈驁年長,今已將近知天命,又逢多國虎視眈眈,太子哪來精力,且太子的長子怯懦;公子析英勇和善,一直為大王所喜,公子析的長子幼子均聰慧伶俐,這也是杞國上下共知的?!?p> 杞王說:“那你就發(fā)國書吧?!比缓笥只杌璩脸了诉^去。
在杞王夢中,他似乎看到雙雙跪于文命祠中的屈驁和姜隰,姒夫子在旁問“有苦于無,將軍夫婦可不怨天不怨地,承受今后頓無的苦痛?”
屈驁和姜隰對視一眼,齊聲說:“在下/妾愿意,請文命賜子。”
姒夫子將春天甘露讓二人喝下,然后跪于文命之前禱告。禱告完畢說:“我今日夜幕要劫星,如果能劫到星,就送與二人,望二人一定身體相接,心意相通,意念專一,方可攬星入懷?!?p> 那一天夜里星空璀璨,其中一顆星墜落于地,頃刻,又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