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返巢
高壅子死于侍妾刁的床榻之上,這是千真萬確的。半夜,兩人正廝鬧間,高壅子突然口吐白沫,刁連忙給拍后背,給撫前胸,并喊來奴仆,給倒了熱湯。這一頓折騰,南渾就發(fā)覺了,急急轉(zhuǎn)回屋內(nèi)說:“老大,老大,你爹恐怕不行了?!?p> 高棱摟著兒子在床上,像一個胖蟲子蠕動一下說:“瞎說,我爹好著呢?!?p> 南渾揪著高棱的耳朵說:“你快去看看。”
高棱無奈,連斗篷都未披,往刁門口走,正和出來的奴撞滿懷。高棱問:“父親可在里面。”
奴說:“在,大人他病了,恐怕……”
高棱急急沖進刁的房內(nèi),只見刁穿著褻衣,豐滿的胸脯露出半個,剛要轉(zhuǎn)出去,就聽刁說:“老大,你一定要替奴作主,大人是得急癥,和奴無半點關(guān)系啊?!?p> 高棱眼皮也不敢抬,低著頭,看自己父親手腳都在痙攣,嘟囔著:“你,你快穿了衣服。”
刁并不急著穿衣服,兀自哭泣著說:“老大,你要替奴作主?!?p> 這時巫兒和南渾沖進房內(nèi),刁才急沖沖掩上衣襟。南渾說:“當(dāng)務(wù)之急,一定要通知祖母、母親?!?p> “可這時候街上不讓走馬?!蔽變赫f。
“讓奴仆小跑而去,二弟有令牌,他能快馬來此?!蹦蠝喺f。
“給父親喝一點安神藥?!蔽變弘S即拿了一點藥面,灌入父親口中。
良久,高極和高條趕來,可高壅子已經(jīng)沒了氣息,一句話也沒有留下。高條當(dāng)時就嚎啕大哭。
高極呆坐于父親床榻之前,想起父親的種種,他本對父親有不認同,可突然想到父親在和他談富國之道時,慨然感嘆的一句話“為父我一輩子熱衷功名,可是也知道只有解君愁、撫民憂才能換得不世功名,氓隸之徒都吃不上飯,必然會鬧事,那么大王一定覺得咱們臣下辦事不利,庸碌無為”,不禁悲從中來,極力壓抑自己的哭聲。
天剛擦亮,高極帶著兩個奴仆去購買棺槨;天大亮?xí)r,高夫人帶著祖母和二兒媳來到新宅,奴仆們把老嫗抬下,老婦不停咒罵:“一定要殺了那賤人?!?p> 高壅子尸身已經(jīng)被安放在戶牖之下,高極帶著兩個奴仆去購置棺槨和壽衣了。奴仆把老嫗抬到高壅子那,老嫗趴著看高壅子的臉,用手去探鼻息,去摸頸部,都已經(jīng)涼了。老嫗還是不甘心,又吩咐巫醫(yī)往兒子的嘴里倒了些熱湯,熱湯順著嘴角全都流了下來。老嫗咬牙切齒地喊:“你們……你們把那個賤人給我?guī)怼!?p> 奴仆們看著老嫗,竟一直不肯動彈,老嫗說:“你們還不動彈,是找打嗎?”奴仆小跑綁縛了刁,放于老嫗跟前,老嫗坐于木椅之上,上來便是狠狠一耳瓜,因用力過猛,自己竟也摔倒于地,她趁機撲在刁的身上,用手去抓刁的臉,老嫗的指甲已經(jīng)好久沒有剪了,一抓就是一血痕,刁剛想反抗,又被奴仆按在地上,只能凄厲地喊叫。老嫗打累了,氣喘吁吁,閉著眼,被奴仆抬到她原本的臥房之內(nèi)。
再看刁,此時衣衫襤褸,滿臉都是指甲的劃痕,血跡般般,甚是可怖。
高夫人第一次來到這新宅,看到這高宅大院,沒有欣喜,只有苦惱,一個勁搖頭:“這需要掛多少的喪幔啊?!彼剂恳粫?,告訴一奴仆:“喪葬只在這主室,只就在這主室之內(nèi)掛幔子?!迸吐犆鴦?。
南渾忙著給自己的婆婆和妯娌安排住處,因天氣已經(jīng)冷了,不免要給各個屋子送炭盆,還要幫著妯娌無端(無端是人名,是高極的正妻)照顧著幼小的孩子。
巫兒已經(jīng)去了宗祠,禱告祭祀,做簡單的卜算。
午后,高極才回來,采買的喪葬用品一應(yīng)俱全。未及用膳,就被祖母叫了去,祖母俯在床沿上,似乎只有上身能動,但眼中兇光四射,說:“一定要先殺了刁,為你父親報仇?!?p> 高極答應(yīng)了,出了祖母房,高條就在他耳邊說了刁被祖母打的慘狀。高極皺著眉,冷冷吩咐奴仆直接將刁打死,竟連看也不肯多看父親侍妾一眼。
頃刻,一仆來回話刁已被吊死,另一仆也匆忙跑來說老太太已經(jīng)咽了氣歸了西。
高條又開始抹淚,小跑著往祖母的房中跑去。
高極嘆口氣,帶著兩仆又去購置棺槨。
杞王聞高壅子猝逝,甚悼惜之,遣內(nèi)宰就家視其喪事,內(nèi)出絹八匹以賜之;并準(zhǔn)許側(cè)夫人高季柔回府奔喪。
屈府聞此,便也打發(fā)髙機回去,馬車喪儀都已準(zhǔn)備好,髙機堅持要帶女兒宣容同去,天冷人雜,姜隰自然不肯。屈驁猜到高機此舉之意,就和高機說:“你放心,如你不想離開屈府,我屈府自然不會趕你走;若你想趁青春年少再嫁,屈府也絕不會強留。”這高機才肯回去,隨身帶有四個婆使。
這是高氏姐妹最齊全的一日,高機和妹妹高柔竟無話可說,便是巫兒和兩個妹妹也似乎無話可說,高柔哭得更傷心,幾欲暈倒。當(dāng)日天擦黑時,返回了宮中,斷食三天,米水不進,杞王甚憐愛之。
祖母和父親出了殯后,高機并沒有急著回屈府,而是先到了高宅。望著聚在大廳內(nèi)的老老小小三代人,高機開口說:“母親,以后內(nèi)院的事就交給二嫂無端去打理吧,大嫂在旁邊協(xié)助?!?p> 巫兒聽此,臉上頗有些失落。高機看看巫兒,然后對母親說:“大姐雖已有二十五歲,但有好人家還請二哥留意著,萬不能再耽誤下去了?!?p> 無端連忙出列說:“三妹,母親還康健,我年幼無知,恐……”
這時高夫人阻止無端,說:“兒啊,我也觀察你多日了,是個有主意有見識的孩子,你放心,娘聽你的,娘累了大半輩子,不想再累了,我啊,就給孫子們紡布裁衣做豆汁?!?p> 高機又說:“這外間的事就全都交二哥作主,大哥幫著管管奴仆?!?p> 高條伸長脖子說:“那我干嘛?我可不想哄孩子?!?p> 高機說:“你不是想學(xué)駕馭和兵法嗎?”
高條瞪大眼睛說:“母親,我可以嗎?”
高夫人搖搖頭。
高機說:“母親。你就同意了吧。正如小弟自己說的,文不成,無心機,你總不能讓他天天待在家里?父親沒了,二哥一個人在官場中支撐,需要一個幫手。高條眼下只有這條路?!?p> 高夫人長嘆說:“這個家是無端管事,高條,你問問二嫂?!?p> 高條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向二嫂,二嫂微笑著,輕輕點了頭。高條隨即一蹦老高。
一切安頓好,高機回得府中。
三月后,祖母和高壅子安葬,高條進入微的軍隊之中,跟隨微的左右。
剛開始,高條每天感嘆:“是寒族的男兒都長得如此雋秀嗎?”接下來,他又抱怨,“這他媽的就是一個魔鬼?!?p> 只要高條從戰(zhàn)車摔下來,微不僅不會探傷安慰,而是直接用馬鞭招呼,高條幾次想跑,又被微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