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公子
宣容十歲了,已能打開密道,但她擔(dān)心被師傅發(fā)現(xiàn),她只偷偷去過寒慕宅中一次,發(fā)現(xiàn)密室中酒又少了。宣容心有所動,她決心去陳國的鹿城,她要找寒慕,便是找不到活人,也要找到墳?zāi)?。到鹿城騎最快的馬遇到最好的天氣也要兩天一夜,這兩天一夜要如何和師傅和酴醾及婢子們交代呢?這個時機她已經(jīng)苦苦找了兩年。
宣容發(fā)現(xiàn)酴醾越來越怕冷了,春天穿著五層葛衣依舊凍得之哆嗦,宣容就把自己裘衣披在酴醾身上,沒過多久酴醾又開始腹中冷痛不止,她就讓淑節(jié)、韻節(jié)炒沙子,放于酴醾腹部,宣容非常焦慮。她找到無塵說:“師傅,典籍中記載幾種中藥可治療酴醾腹痛,徒弟想親去采摘?!?p> 無塵說:“艾葉便可,這花園中遍地都是,況一個奴仆如何勞煩主子?”
宣容說:“徒兒從未視酴醾為奴?!?p> 無塵說:“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我來安排?!?p> 宣容無奈,轉(zhuǎn)身離開。當(dāng)天夜里,她趴在窗邊,就著月光,她恍然發(fā)現(xiàn)無塵子如同御風(fēng)而行,竟然爬過花園山坡,出了屈府。宣容大喜,轉(zhuǎn)頭看小婢們,都在沉睡,于是帶了金銀攜了一把匕首,偷偷掀開密道,來到寒慕家宅,躡手躡腳牽了一匹馬,給馬搭上鞍,執(zhí)了馬鞭,飛奔而去。啞奴發(fā)現(xiàn),跟在馬后,張著嘴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本來屈府就是昌樂城最后城防,從屈府順著首陽山出城,不需要令牌的。三天后,宣容來到陳國,依舊住在前生的那家酒店,見到十歲孩子入住,伙計萬分奇怪,以為是哪家的跑奴,便要身鑒,宣容說:“你是瞎了狗眼嗎?本姑娘入住,竟敢如此盤問?!?p> 掌柜伸頭說:“那姑娘可有住店銀錢?”
安歌掏出一塊銀子,擺在幾案說:“這可夠一日之用?”
掌柜滿臉賠笑說:“漫說一日,一月可是夠的?!?p> 宣容就此住下,當(dāng)她靠近前生和寒慕相會的那間房時,所有的一切似乎歷歷在目,“愿月不負君心意,我杞十年無戰(zhàn)事;愿君兩情永久長,不需明月寄相思?!毙莶唤麩釡I盈眶。
洗了一個熱水澡,吃了熱熱的飯菜,宣容將門窗反鎖,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正是日暮,宣容躍窗而出,騎馬來到鹿城外時已經(jīng)暮色沉沉,宣容改成步行。鹿城媯息的家宅外靜悄悄,宣容蒙了面,提氣攀墻,來到燭光通明的屋子之上,輕輕掀起瓦片,這時就被屋內(nèi)人發(fā)現(xiàn),一個小童的聲音喊:“房上有人!”
軍士有人彎弓搭箭,宣容根本無法躲避弓箭,情急之下,躍下房梁,見得室內(nèi)也僅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同齡的小公子,連忙抽出匕首抵在小公子的脖子下,說:“別喊,你再喊,我就殺了你?!?p> “我不喊?!毙」诱f,一股好聞的皂豆的味道鉆入小公子的鼻中,如蘭花般清幽。
一會有軍士在門外喊:“公子公子,賊人是否進了你的房內(nèi)?”
小公子回應(yīng):“沒有,是本公子看錯了,只是一只貓。”
這時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問:“公子,你要的粥糜。”
小公子說:“端進來吧?!?p> 宣容連忙把小公子推于床上,自己也蜷縮被褥之內(nèi),用匕首抵著小公子的小腹。婆使入內(nèi),手中并無粥糜,她說:“為娘還以為你為賊人所迫,看來的確是一只貓啊。娘親得讓軍士修葺了屋頂?!?p> 小公子說:“娘,太晚了,你快睡啊,我剛才睡得很香呢?!?p> 婦人腆著孕肚轉(zhuǎn)身離開了,轉(zhuǎn)身走時吹熄了室內(nèi)的燈火。
宣容從被褥中爬出來,坐在床上問:“你的父親叫什么名字?”
“你好奇怪!”小公子嘟囔著。
“你快說啊,要不,我殺了你!”
“小仙女為什么總是打啊殺啊的?!毙」右琅f嘟囔到。
“你帶我去找你的父親?!毙菡f。
“我父親他今日不在府中?!?p> 宣容萬分失望,對著小公子的匕首垂了下來。但他不死心,接著問:“你父親是不是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p> 小公子笑了:“我父親確是如此,但我府中也有很多軍士是這樣的?!?p> 宣容沉默不語,的確作為男寵,哪個不是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呢?
小公子輕輕攥著宣容的手說:“姑娘不要傷心,如果有什么緊要的話說與我聽,我?guī)Ыo我的父親。只是,姑娘,你如何爬得上這高墻,如何從這房上落下而不受傷?”
宣容哪有心思回答這些,她不死心問:“你父親何時回來?”
“不知道呢,他經(jīng)常和大王出游同飲,有時一二天,有時兩三天,有時也會閉門一月不出。”小公子說。
“他什么時候離的家?”
“今日午后?!?p> 這時大房門踹開,媯息帶著十余女婢并軍士,提著油燈進了室內(nèi)。宣容連忙用刀抵住小公子的脖子。媯息笑道:“你為何要找我的夫君?”
宣容看到媯息隆起的肚子,心中一痛,原來她并不能如前世的安歌所說,是能給別人做妾的人啊。
宣容挾持著小公子,并不回答,一步一步向門外移去,并沒有人敢阻攔。媯息這才看清刺客是個女孩子,十來歲的樣子,身量未足。待得出了門,發(fā)現(xiàn)門外也都是軍士,軍士們要么手持利劍,要么以引弓搭箭,自己被軍士包圍在圈中。宣容并沒有小公子高,只能踮起腳尖,緊緊摟著小公子的脖子,匕首的尖已經(jīng)微微刺入他的肌膚。
就這樣又一步一步挪到鹿城外,一個葛衣男子騎著馬趕來,軍士一愣,宣容就一把推開小公子,自己飛身躍馬,箭支飛來,都被葛衣男子打落,宣容就此逃脫了。
媯息扶起小公子,氣沖沖地說:“明日習(xí)武,你父親若再敢阻攔,我定誅殺那個賤婢。”
一軍士說:“夫人,要不要查清刺客的來處?”
媯息說:“那葛衣男子披發(fā)紋身,分明是越國人,看武功身法,應(yīng)是越國夫譚一族。只恐有人沾染了越國女子,惹禍上了家門。”
無塵一路盤問宣容,為何來陳,為了去了鹿城?宣容并不回應(yīng),只是哭泣。
突然宣容翻身下馬,跪于無塵馬前,說:“師傅,請您幫徒兒查查寒慕的生死下落?!?p> 無塵促進眉頭說:“寒慕應(yīng)是你屈府的家將,和你姑姑屈安歌有私,在你出生前寒慕就下落不明了,你為何追問此人?”
宣容哭著說:“我就是我姑姑,我姑姑給就是我?!?p> 無塵心頭一駭,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看來酴醾前兩日說的是真的。
那夜過后的清晨,無塵采了中藥回來,熬了中藥,端給腹痛難忍的酴醾,酴醾翻身抱住了他,盡力要從他身上獲得一點點的熱量,無塵嬉笑:“看我感動得想讓你以身相許了。”
酴醾的身體緊緊貼近無塵,閉著眼,半天流淚說:“師尊若是真的可憐奴,就把奴的碗還給我,讓奴給宣容喝一杯湯,奴絕對不會毒殺宣容?!?p> 無塵覺得自己燥熱無比,他覺得他的手都是滾燙的,燙得他不知放到何處,所幸就放在酴醾小腹之上,那冰涼得如同有一塊冰。他輕輕揉著她的腹部,問:“你究竟要給他喝什么湯?”
酴醾不答,閉著眼似乎享受無塵的撫摸。一個早晨兩個人就如此偎依,花園中蜂蝶亂舞,鳥聲啁啾。無塵看著懷中的酴醾,黑發(fā)灑在自己的臂彎上,慘白的臉上綴著兩個梨渦,嘴唇亦是淡紅,無塵低下頭輕啄了一下酴醾的唇,依舊是涼涼的。
這時韻節(jié)猝然跑進酴醾房中說:“師尊,不好了,姑娘不見了。”
酴醾輕輕吐出兩個字:“陳國、鹿城、寒慕,她——屈宣容帶著安歌的記憶?!?p> 無塵子看著跪在地上的宣容,最終扔下一句話:“寒慕已經(jīng)死了,在鹿城的是叫孔寧的男寵?!?p> “師傅幫我見到孔寧?!毙菡f。
無塵子說:“孔寧是酒色之徒,見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