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 竹簡
屈府酒坊從此多了兩個醉人，白日黑夜地喝著烈酒，酒醉就昧昧睡去，在醉和醒中，在這繚繞的藥香和深沉的苦澀之中，春天還是來了。田疇之上，都是盡力耕種的農(nóng)人；酒宮門前，都是各國的商販；閭巷之中，孩子追逐嬉鬧。“這大概就是祖輩父輩渴盼的杞國的太平盛世吧”宣容心里想，“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夠重生，能看到杞國富庶起來，活得久就是好?。 毙葑罱K長嘆。
高條伸著腦袋問：“活得久，你才活多久，你現(xiàn)在不過十七歲，你還沒有出嫁?！?p> 宣容鼻子里哼了一聲，并不回答小舅舅的問題。
高條問：“宣容，你到底中意了哪家的男子了？小舅舅看看是不是也認(rèn)識？
宣容點點頭。
高條接著問：“你是不是和公子無知……”
宣容說：“當(dāng)然不是?！?p> 高條問：“那就是你大舅舅家的兄長?！?p> 宣容不耐煩地說：“你就別問了哈，問我也不告訴你?！?p> 高條故作神秘地說：“你知道你姑姑當(dāng)初喜歡啥樣的男子嗎？”
宣容調(diào)皮反問：“她喜歡啥樣的？”
“她喜歡雋秀的，她喜歡一個叫寒慕的將軍，你是沒看見他，長得極為俊逸，盡管他原本只是個奴，但你姑姑竟也為他癡狂。我有時候常想，我要是有他的容貌多好?！?p> 宣容心中忽起一陣酸澀，轉(zhuǎn)身進(jìn)入一片果樹林中。
高條追了過去，說：“你怎么的了？”
宣容并不理，依舊埋頭走，高條鍥而不舍地跟著：“你到底怎么的了？”
宣容停住腳步，說：“我想去寒慕家。”
高條說：“這好辦，現(xiàn)在誰能阻止我倆……”
宣容說：“現(xiàn)在就去?！?p> 高條說：“好好好，唉，你們屈府的姑娘啊，一個比一個難弄?！?p> 寒慕院宅之內(nèi)的梨樹真是無情，主人杳然不知所蹤，盲仆和啞奴也都先后離世了，這花開得還甚是繁盛，一樹的白，一樹的花香，此時卻透露出蒼涼，春天竟然也如此的蒼涼。一會從奴仆房中慌慌張張跑出兩個小奴，都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揉著午睡后惺忪地雙眼，見到宣容和高條慌張下跪，說：“奴無禮，奴剛睡著了?！?p> 宣容問：“是誰派你們來守此宅？”
一小奴說：“是高大人。”
高條說：“怎會是我二哥？”
小奴說：“我二人是寒族之人，父親微戰(zhàn)死沙場，高大人憐我二人孤苦體弱，讓我等在此居住打掃。”
宣容點點頭：“那這期間有無人來過？”
二人面面相覷，搖頭。
高條說：“那你二人先出去玩吧，我們四處逛逛。”
二個小孩鉆進(jìn)馬廄，那馬廄竟然還有一匹馬。宣容走進(jìn)臥房，依舊是當(dāng)初的布置；走進(jìn)廳內(nèi)，水盞依然，仿佛那個如玉的公子坐在幾案旁，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拿起水盞，宣容心里想著：“寒慕啊，寒慕，你到底在哪??？”
高條一直就看著宣容，覺得宣容怪怪地。又說不出來怪在哪里。宣容說：“你就在這里等我，等我片刻即好。”
高條伸長脖子說：“你，你，你什么你，我是你小舅舅?！?p> 宣容轉(zhuǎn)身走了，高條想跟出去，看個究竟，宣容一回身說：“你若跟著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p> 高條恨恨地說：“誰想跟著你啊，真是的?！便鼗氐綇d內(nèi)，趴著窗子向外看，翠竹掩映，鳥兒追逐，真是個雅致的地方。
宣容來到地下儲存室，驚異發(fā)現(xiàn)酒少了，只剩下三壇了，也許被盲仆啞奴喝了，或者被小奴換了錢。
片刻，宣容抱酒而來，高條打開說：“真是美酒，似乎比你姑姑當(dāng)年釀的還好?！?p> 宣容一臉驕傲：“怎么可能，這就是她釀的，只不過存放時間長了吧?！?p> 沒有下酒菜，兩個人就你一杯我一盞喝下，三盞之后，宣容就醉了，躺在幾案上，說：“我多希望這個世界沒有奴，沒有仆，沒有婚娶，沒有入贅，更沒有可惡的戰(zhàn)爭，這樣，我就可以永遠(yuǎn)地和寒慕在一起了，毫無阻礙?！?p> 高條聽了就呆了，眼睛圓睜，酒樽咣當(dāng)落在幾案之上。
宣容被高條攙扶著，來到寒慕的臥房內(nèi)休息，然后轉(zhuǎn)身出去。宣容迷迷糊糊睡著了，只聽到一陣陣鈴鐺的響聲，她睜開眼，迷糊間看到一個女巫拿著青銅的刻著圖騰的鈴鐺在舞著念著，宣容喊：“高條，我要睡覺，這都什么啊，太吵了?！?p> 高條說：“安歌姐姐，你就可憐可憐你們屈家，這一代只有一個苗了，你就趕快離開了吧?！?p> 宣容似乎明白了什么，所幸借著酒氣說：“高條，你不是要娶我嗎，你還送了我兩只大鵝。”
高條說：“如果你放了宣容，我就娶你。”
“你誆我，你都已經(jīng)成了親。”宣容臉兒紅紅地說。
“我那婆娘不會生孩子，我休了她，娶你，你趕快放了宣容?！备邨l的額頭滿是汗。
“你不是說你的夫人不會生孩子，心里更苦嗎？你定是哄騙我?！毙萑銎饗蓙?。
“是你哄騙我，好嗎？你即使是死鬼，心里想的依舊是寒慕，又怎會嫁給我?！备邨l說。
“你是死鬼，你才是死鬼呢?！毙萆鷼饬耍檬植煌４蚋邨l，高條跑開，宣容踉蹌地起身去追。
宣容起床時，不知道此時何時了，走下地推開窗，只覺得星辰滿空。她晃了晃腦袋，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夢，夢中的青銅鈴兒響叮當(dāng)，夢中那鎮(zhèn)邪的圖騰在不停地晃，夢中那女巫披散著頭發(fā)不停地跳。高條趴在床榻沿上，身上披著薄被，手中攥著一竹簡，宣容好奇，抽出來，只見上面寫著“對陳需慎，恐有漁罟”，看那字分明是寒慕所寫，宣容發(fā)瘋一樣來到地下室，發(fā)現(xiàn)兩壇酒都不翼而飛。宣容縱身躍上梨樹，梨花瓣簌簌落下，宣容盡力站在樹巔，只見朗月之下，春日夜晚一片沉靜，根本無半分人影。宣容重返室內(nèi)，搖醒高條，拿著竹簡問：“高條，你說，你手里的這個是從哪里來的？”
高條揉揉眼睛問：“什么?。克皇窃谀闶掷飭?？”
宣容解釋：“剛才在你手里?！?p> 高條摸不清頭腦：“我不知道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誰，更不知道你手里的是啥?！?p> 宣容有些不耐煩：“你好好想想，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或者……”
高條一個勁地?fù)u頭說：“都沒有，什么都沒有?！?p> 宣容手中緊緊攥著那個竹簡，看一眼笑一下，再看一眼，不知不覺竟落了淚。高條要去看竹簡，宣容卻飄然離去了。
高條說：“別這么快，帶上我啊。我可是小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