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狂風肆虐在平原,天空之上黑云壓境,雨季比往常提前將近兩個月降臨這片大陸。
地質(zhì)聚變后,洋流發(fā)生劇烈變化,旱雨兩季轉換得飛快。
從天而降的不是傾盆暴雨,而是一枚一枚形同手雷大小的超大冰雹。
砸在使者團車隊頭頂防爆裝甲,宛如炮彈似的‘轟隆’炸響。
“該死的鬼天氣?!辈奖鲬?zhàn)車里,要塞士兵盯著數(shù)據(jù)屏罵天。
天黑短短三四個小時,室外氣溫從15攝氏度,驟然下降到了零下12攝氏度。
前方車輛排氣口大片白霧升騰,夾雜著風沙冰屑,撞擊得擋風玻璃啪啪響。
獵荒者隊長心煩意亂,他在得到許可之后,只身走到室外瞭望臺。
從內(nèi)懷掏出金屬小盒子,打開盒蓋,往嘴角丟入一根舊世界遺存的雪茄,點火引著。
堯光面帶防毒面罩出現(xiàn)在身后,望著硬漢吐出煙圈,不由打趣道:“原來你知道怎么抽煙。”
馬克頭也沒回,“那次是逗你而已?!?p> 雪茄抽起來是不過肺的,然而馬克卻深深把煙氣全都吸進,他凝視著前方無盡黑夜。
“幾天前,我去見一位活了很久的塵民。從老人口中得知,燈塔曾被一名白發(fā)女人攻陷過,她留下了數(shù)千只裝著嬰兒的冷凍艙,要求燈塔將他們撫養(yǎng)長大。
“我認為你猜測得對,獵荒者很多人都可能是那批嬰兒之一?!?p> “城主大人或許準備老死前進行反擊,不愿再任人魚肉,所以這段時間他極力消減獵荒者,大概是害怕某些人體內(nèi)隱藏的東西成為反叛源泉?!?p> 鋼鐵硬漢暢然長嘆:“燈塔啊,小小一座空中城,卻充滿陰謀算計?!?p> 馬克屈指彈飛煙頭,忽然轉頭直視要塞指揮官堯光,道:“其實你們真應該遠離燈塔,至少不要與它結盟,那里是一汪污濁渾水。”
少年撿拾起滾進欄桿的冰雹,捏在手中將它融化,“要塞別無選擇,這灘渾水我們不想趟也得趟。”
“要塞想從燈塔得到什么?”
堯光搖搖頭,未做回答。
對此馬克沒有追問,他只是背靠欄桿,“不出所料的話,查爾斯將很快繼承城主之位,跟那滿口狗屎的神棍談條件——你們等著大出血吧。”
看來這位未曾謀面的教會會首在燈塔的口碑很差嘛,所有人一提到他名字都要唾罵幾句。
堯光心中暗笑:查爾斯讓要塞大出血?
沒問題。
但那之后,可能燈塔已經(jīng)不是你的燈塔了。
……
……
突然而至的冰雹,使燈塔不得不上升停泊于平流層,以免塔頂太陽能收集板遭受毀壞。
極端天氣持續(xù)了整整兩個半鐘頭,暴風才稍有停歇,冰雹轉為冰冷雨滴。
燈塔航行指揮室里,修長筆直的大腿踩著短根皮靴踱來踱去,各種精密測算儀有條不紊地緊張工作著。
“鏡南大人,要不您休息一會?”身著淺藍色制服的信息員坐在椅中,回轉身子對自己頂頭上司說道。
指揮官對來自下屬的關心完全無動于衷,她看了看時間,下令道:“把燈塔降至海拔1000米以下。”
部下們敲打鍵盤很快換算出動力消耗,其中一人猶猶豫豫匯報:“地表風速依舊很高,如果降下去的話,我們會因此損耗比平時多3倍的能源?!?p> “別讓我重復命令?!?p> “遵命,大人!”
……
……
冷月籠罩之下,一座龐然大物緩緩穿透云層,進入雷電交加的風雨世界。
燈塔各處設備表面凝結的冰霜,在進入對流層之后,很快被雨水融化洗刷。
懸吊區(qū)在風雨中飄搖晃蕩,塵民盡數(shù)居住在這些簡陋,且隨時存在脫鉤墜落風險的集裝箱小窩里。
頭頂燈泡因電壓不穩(wěn)忽明忽暗,塵民手中抱緊《光影教義》,低聲念誦禱文。
——可悲的人群,縱是遭受寒冷饑餓蹂躪,卻依然堅信,這是神靈在懲罰他們的原罪。
只要牢記會首大人教誨,并遵從指引,終有一天,光影之主會向自己敞開神國大門。
那里沒有苦痛、沒有壓迫、沒有不公、也沒有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在那里,萬物都將融為一體。
塵民是不配享有供暖系統(tǒng)的。
某間四處漏風的鐵皮房子里,4277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凜冽寒風依舊把她吹得瑟瑟發(fā)抖。
4277坐在床邊,小手從脖子邊的被單縫隙伸出來,掌心躺著一枚被體溫焐熱的銀色金屬十字。
那是4068在一次地表采集任務中‘順手’撿回來的戰(zhàn)利品。
聽說,這小小十字架,釘死過舊世界的神靈。
4068知道4277最痛恨光影教派,于是便在4277十五歲生日那天,當做大禮送給了她。
甚至還在酩酊之后豪言壯志:總有一天,我4068要把光影之主釘上十字架,讓它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著外面呼呼風雨,少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很想哭。
“4068,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燈塔和要塞其實很清楚,有男女的地方,就會萌發(fā)愛情。
任憑你如何阻斷,永遠也無法真正根除這份情感的誕生。
越是禁錮,反彈越是恐怖猛烈。
就如同潘多拉效應,當魔盒打開的那一刻起,所有壓抑其中的東西將傾巢而出!
……
……
啪!
“嗯——”
啪!
“嗯——”
幽暗的密室中,荷光者揮舞著手中通電的鐵鞭,一下接一下鞭策在赤裸上身的金發(fā)男子背后。
光影會首查爾斯,雙手緊握從天花板倒垂下來的吊環(huán),牙齒死死咬住木條,忍受撕裂般劇痛。
“大人……”梵蒂手上動作停頓,雖然被面罩遮掩看不清全部面容,但從顫抖的嘴唇看來,她感到十分心慌與不忍。
“給我繼續(xù)!”
查爾斯嚴聲斥令,他吐掉木條:“只有痛楚才能讓我銘記,那些因為這份事業(yè),而不得不被犧牲的人?!?p> 鮮血順行刀割般的鞭痕滴落,匯集在查爾斯腳下。
不過那灘血跡卻沒有繼續(xù)擴大范圍,竟像是受到某種力量吸引,慢慢爬上金發(fā)男子的小腿,隔著衣物布料重新融進體內(nèi)。
隨之,原本皮開肉綻的脊背,在荷光者的面前,以肉眼可觀之速愈合如初。
“您不該承受這樣的苦難,大人……”
梵蒂說什么也不愿再度揮動鐵鞭,她聲音帶著啜泣,恨不得自己能為查爾斯分擔一半痛苦。
“這是命運,我的命運,生而為強者的命運!”
“世人以為我瘋狂,那我便瘋狂?!?p> “世人覺得我是神棍,那我便做個真正的神棍。”
“世人想要什么,那我便成為什么。”
“如果能拯救這個掙扎于死亡邊緣的世界,無論什么樣的惡行,我都愿意去做!”
見部下遲遲沒有動手,他主動撿起旁邊帶刺的藤條,往自己身上狠狠抽打。
猶如舊世界的戒律者。
“摩根一心啟動臨淵者,簡直幼稚!衣服如何能與本體比擬?”
“靈籠才是制勝關鍵!”
只有當獻祭的靈魂全都忠于一份信仰,方能杜絕這件絕地武器反叛。
什么是信仰?
查爾斯堅信:信仰是掌控,是威懾,是無所不能的恐懼。
讓信徒哪怕失去肉體,也依然保持著這份懼怕。
所以,必須創(chuàng)造一位亦真亦假的神。
一位能夠?qū)徟斜娚纳瘛?p> “犧牲之人不必安息,因為你們將與我一同,對抗末日終焉。”查爾斯面容扭曲,竭盡全力令自己感受疼痛,感受被犧牲者的不甘。
新愈合肌膚再度皮肉翻卷,鮮血宛如嬌艷玫瑰,綻放在金發(fā)男子背后。
可惜,這一幕城主摩根終究沒能看到。
否則他定然會沖進書房后邊那間隱秘實驗室,驕傲地對妻子大笑:看到?jīng)],他繼承了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