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了證,程方圓已經(jīng)由未過門的新媳婦,變成周家人,處起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么隨便。
受氣小媳婦兒,是對眼下新婦最貼切的形容,像程方圓這樣的是特例,大多數(shù)媳婦還是要看婆婆的臉色。
這一代姑娘算是最倒霉的,在家的時候要幫著父母帶孩子,干活。剛結(jié)婚又要受婆婆氣,夫家兄弟姐妹還多,分得的關(guān)心就少,就期盼著多年媳婦熬成婆。結(jié)果等她們熬到頭的時候,婆婆的地位一落千丈,又到了兒媳婦稱王稱霸的年代。
盡心盡力的伺候兒媳婦,最后還可能落得個老無所依的地步,怎是一個孤苦伶仃能形容的。
程方圓有當(dāng)受氣小媳婦的覺悟,一大早起來幫忙做早飯,伺候家里的爺們兒,老太太往回勸,程方圓不肯,“奶,我真會做飯?!?p> 老太太想想廚藝拿不出手的兒媳婦,再看看大孫女養(yǎng)的溜光水滑,顯然是沒受著半點委屈,才相信了孫媳婦會做飯的事實。
吃飯的時候,周揚問,“大海哥干啥去了?咋從昨晚上開始就沒見著?!?p> 大姑父說,“瞎忙唄,現(xiàn)在正是罐頭廠原料收獲的節(jié)氣,挪不開身?!?p> 他恍然,專心吃飯。
趙蘭香照顧小的,不上桌,吃喝都是老太太給端到屋子里,不假外人之手。
大姑多半也是郁悶的,眼下見了程方圓,立刻忙和起來。
“小程,吃肉,多喝雞湯,好好補補。”
生產(chǎn)之前,兒媳婦的飲食都是她照顧,兒媳婦身強體壯,連帶著大孫子白白胖胖,都是她的功勞,她滿意極了,恨不得拍著胸脯炫耀。
照她的意思,侄媳婦也得這么來,等懷上之后再補營養(yǎng)總歸是來不及,得事先養(yǎng)好身板,正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她的法子百試百靈。
女人的事,女人去處理,周揚一點也不打算摻和,不管怎么說,大姑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在兒媳婦那沒有發(fā)揮的余地已經(jīng)很受傷,再讓侄媳婦傷一次,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用眼神示意,讓程方圓安心,順著來,給個耳朵聽著就是。
吃完飯他帶著許大志出門。
心里是想著開車走,但又覺得太騷包了,小心讓人家笑話,于是只能乘十一路。
去的還是國營飯店,他們一群人的根據(jù)地。
街面上的變化不算太大,私人門臉有,但不多。東北廠子多,城里的居民捧著鐵飯碗,很少有下海折騰的。
沒到飯口,國營飯店現(xiàn)在不忙,他帶著許大志走進去坐下,招呼服務(wù)員通知朱三兒。
朱三兒變化挺大,像是抽條兒似得,長高了許多,只比他矮一點,也得有一米八了。
“三哥,我就念叨著你該回來了,茶飯不思,終于把你盼回來了?!?p> 倆人來了個熊抱,好好瞅瞅,周揚說,“不錯,變帥了,有幾分我的風(fēng)采?!?p> 朱三兒笑笑,又和許大志打招呼,然后讓著請他倆坐下。
“畢業(yè)之后就一直忙著飯店這攤子?”
朱三兒說,“我倒是想忙,我老子不同意,又不是封建王朝,子承父業(yè),國營飯店經(jīng)理哪有世襲罔替的。”
周揚說,“就沒想過聽學(xué)校分配?”
“你可拉倒吧,我念的要是華清京大,肯定是聽分配,不聽才是傻子??苫ぴ旱那闆r你也知道,分配的工作也不是不好,但我沒瞧上。最主要是愛一行才能干一行,我天生就是吃勤行這碗飯的人,讓我跨界,比殺了我還難受?!?p> 說的是實話,雖然有點不識好歹。
這年頭別管是什么大學(xué),只要畢業(yè)了,校方分配的工作都錯不了,可也越不過一個人各有志。
周揚問,“飯店生意咋樣?”
朱三兒說,“生意倒是火爆,就是越火越虧,縣里也有要改制的意思,還沒定下來。”
周揚又問,“黃叔現(xiàn)在干啥呢?”
“待業(yè)唄,還能干啥!也是受我拖累,自從二萍和我搞對象,叔兒就辭了,也免得別人說我們兩家聯(lián)合起來吃公家的油水?!?p> 這件事,是他不對,但也是沒法子的事。
“三哥,你都回來了,這回是不是該商量商量我的事了?!?p> “肯定的,我來就是為這事,黃叔那你都談好了?不犯忌諱吧?”
朱三兒擺手,說,“有啥可忌諱的,又不是在公家的飯鍋里攪勺子,自己開飯店私人的買賣,誰能管得那么寬,就是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拿不準(zhǔn)?!?p> 他考慮的在理,萬事開頭難,而且此時的飯店行業(yè)有些排外,更不要說眼睛長在頭頂?shù)木┏抢仙贍攤儍?,也不單是京城,放眼全國各地各個行業(yè),欺生也是常有的事。
周揚安慰他說,“這種小心謹(jǐn)慎的想法是好的,但也沒必要妄自菲薄,要對你老丈桿子有信心。
人家的廚藝是有的,放到京城也能站得住腳,別把京城勤行想的那么可怕,一多半百年老字號也就那么回事,守著燦爛的歷史吃老本,故步自封,所謂百年老店多是窮講究罷了。
再者說你也不是無根浮萍,兄弟們能不拉扯你一把,別說我,就是解放哥和小順哥也不能干看著,是不?”
這么一說,朱三兒放心了,拍著胸脯保證,“行,有三哥這句話,兄弟這一百多斤就交給哥幾個了,就算京城是萬丈厚的寒冰,我這一猛子下去,也得砸出個窟窿來?!?p> “抓緊準(zhǔn)備,等我回去你就往過上人,飯店的選址我都挑過,保證黃金地段?!彼F(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錢和房產(chǎn)鋪面,后者甚至多得都要數(shù)不清,他懶得打理,都交給韓松。
他又囑咐道,“和黃叔都商量妥,別到時候再出幺蛾子?!?p> “放心吧,他那個人一輩子圍著灶臺轉(zhuǎn),閑下來是要他的命,這會能撿回老本行,又是自己生意,肯定恨不得玩命干?!?p> 同時,心里也是慶幸的。最起碼相比袁大腦袋,他要幸福得多,家里有個開明的老子愿意支持他的事業(yè),簡直是邀天之幸。
還有這么多拉扯著的兄弟,堅定站在他身后的準(zhǔn)岳父,在這個循規(guī)蹈矩的年代,簡直是做夢一般的待遇。
忽然感慨道,“人這一輩子,太多身不由己。還好,我要干的這一行,正是我喜歡還感興趣的?!?p> 周揚點頭贊同,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當(dāng)然,把行業(yè)換成女人也合適?!?p> 朱三兒一怔,嘴里嘀咕著,反應(yīng)過來之后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