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選擇
德清殿內的目光皆聚集在梵芩三人身上,雖說往年其他三國都不止一次求娶他們的長公主,但卻沒有今年朝貢宴上的看頭大,且還以往還沒有哪一次是梵芩主動站出來過的,每次不是搪塞由先帝做主就是年紀尚小無心婚嫁。
但這次,長公主站出來了,而且還是在已經(jīng)被告知了婚姻大事由她自己做主的情況下,看樣子都不像要繼續(xù)逃避,那就是說,長公主在這兩人中定是有心儀的人了啊!
眾人眼睛轉轉悠悠,在岑昱和代表傅槿的孟凡明認真猜度著梵芩的選擇。
梵芩眼神真摯的看向岑昱和孟凡明兩人問道:“天下女子之多,何以是我?”
這壓根就是問岑昱的順口帶著孟凡明罷了!就先不談其中那些誰先認識誰的糾葛,單拿此次來說,邧國也是輸?shù)膽K烈了,比聘禮比不過,比人更比不過了,人家正主都在這了,邧國卻只有一個使臣,這難道還怪得到孟凡明這個使臣身上去?
“來朝之前我朝陛下就對小臣囑托了一番話,讓小臣定要親口轉述給長公主殿下,”孟凡明繼續(xù)力爭,搶先一步向梵芩行了禮躬了身,將臨行前傅槿說與他的話都竹筒倒豆子倒了個干凈:“陛下言,長公主之慧乃是慧能高僧所點,他之帝相亦是,此乃天定之緣,不可辜負也,他之于卿,如魚之于水,不可少矣,中宮后位,只留與卿,若卿不愿,中宮之位必空懸待卿”。
這番話孟凡明說出來真可謂是情真意切,仿佛這就是他所說的一般,殿內眾人聽了除了覺得傅槿情深之外,更期待岑昱的回答了。
孟凡明說話時岑昱就神色幽深,看著梵芩的目光由孟凡明的每增一句話逐漸添了些許,不可言說的意味,看的梵芩都有些略微的心虛,自己之前說的那句“友人而已”好像在打自己的臉,可明明看不出傅槿對自己有什么心思??!兩人之間僅有的交流都只是去年頭回見面再加上中途寥寥幾封信而已,怎么聽這意思就還非她不可了?
明明沒做什么卻還是有些心虛的長公主輕咳了一聲,隨后走出了席位站在了岑昱的面前道:“那又不知攝政王何以擇我?”
岑昱看著這神似那兔子討好的舉動,眼中意味散去了些許,如墨般黝深柔情似水的眸對上了梵芩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曾有一道光照亮了我,讓我看見了這世間的美好,那道光就是你,你,就是救贖我的神明,畢生所求皆為你,你可愿讓我站在你的身旁?”你可知在那無邊沉寂的漫長歲月中,是你的出現(xiàn),才讓我不至于恨這世間萬物,甚至覺得這有你的世間竟是不想再錯過一分一毫。
岑昱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只有當梵芩也知曉未化形成人之前的他們是什么樣,她才能明白自己到底講的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說,還為時尚早,也不會入了她心里去。
梵芩聽著,心里卻也在默念著一句“你又何嘗不是我的神”,待岑昱最后一問,梵芩心跳漏了一拍,大殿上有上百號人,可他的眼里只有她,他當著這所有人的面對她自稱了“我”,這是給她的一份古往今來女子最想要的那份平等,他在問她,而不是強求,若她說不愿,他必然是愿意再等,等到自己愿意,可自己怎么會不愿呢?
心中早知自己心意,如今不過是又確定了一番,她問岑昱何嘗不是在問自己,現(xiàn)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那又還等些什么呢?
“我嫁!”
梵芩粲然一笑,眼眸里的光像是點亮了整個大殿,照亮了所有人的心房,嬌俏的語氣更是感染了數(shù)人,瑯月瑯星差點就要忍不住抱在一起,她們的主子,終于尋到自己心上人了!
連梵彥,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在伏祿山那次時就知曉,沒人會比岑昱更懂他的妹妹,哪怕是身為最親近之人的他和梵擎,甚至是他們的父皇母后,自己的妹妹都還有不愿說出的心事,可卻能對岑昱放下心防任其跟在自己身邊,又試問有哪個男人會如此全心全意去了解一個女子呢?所以不會有人比岑昱更適合呆在他這妹妹的身邊。
傅槿此次完全就算淪為了岑昱的陪襯,孟凡明不禁為自家陛下長嘆一口氣,臣真的盡力了啊......人家這兩人一看就不是頭一次交心了,打一開始就輸了。
梵芩這長公主金口玉言,說嫁那就是嫁了,這樁姻緣就算成了,梵擎本是想再替自己的妹妹考量考量,哪知他還沒來得及拖延些日子,自己這妹妹就相當于當著四國的面將自己嫁了出去,可看著梵芩周身那種面對心上人才有的嬌柔,和那眼里的奕奕神采,罷了吧,她自愿便好,再不濟,還有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哥哥在她背后撐著,也不至于讓去她受什么委屈。
思慮完梵擎才說道:“朕的皇妹玉言已出,那就煩請攝政王好好待我這妹妹,不然朕可不會善罷甘休”。
岑昱點頭,隨后兩手交疊對梵擎微揖:“請陛下放心,如若本王讓阿芩受了半分委屈,本王定會將自己送至陛下跟前任憑處置,”雖然是不會發(fā)生的,給人家定定心也是好的。
瞧著岑昱的謙恭之態(tài),梵擎也知這也是將他自己放在了梵芩一樣的位置上,方才他是以哥哥的身份對岑昱的囑托,現(xiàn)在岑昱亦是將自己放在妹婿的身份上對他的保證,如此,梵擎的心終是定了下來,他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
對邧國也得有一番交代不是,梵擎遂又看向一臉無奈的孟凡明:“如此,朕的皇妹已經(jīng)做出了抉擇,還勞孟使臣將朕的歉意帶給貴國陛下,也多謝貴國陛下對朕這皇妹的厚愛,但這邧國后位,朕的皇妹是無緣了,貴國陛下一定能覓得天作之合的佳人”。
“不敢,小臣定將陛下的話帶給我朝陛下,”孟凡明也是一個禮,隨后又轉向岑昱和梵芩又是一個禮:“恭祝攝政王和長公主殿下盟結良緣,愿攝政王與殿下花開并蒂鸞鳳和鳴!”
見此剩下的那些朝臣和南旻的使臣再加上上座的梵媛啟瑤,都站起身對岑昱和梵芩祝賀:“恭賀攝政王與長公主殿下喜結良緣!”
梵芩依舊是在淺笑著,原來能嫁給自己心儀之人的感覺,竟如此好,而下位席中的趙令儀,也為自己的閨中好友感到高興,就像是自己的事成了一樣臉上掛著甜如蜜糖的笑,這幅模樣又何嘗不是落在對面的林尚寧眼中呢。
至此,祁國所提的兩件事皆成,宴會繼續(xù)了一會兒,梵擎與岑昱聊著沐沁之事,孟凡明雖想著回去怎么交差,但還是會憋不住好奇加入了兩人的對話,連之前一言不發(fā)的梵彥都會偶爾說幾句,南席位上的兩人依舊是低調,問到了他們才答一兩句,氣氛倒是和諧異常。
梵芩心里愉悅,桌上的酒壺又空了不少,瑯月這回倒是沒攔著了,因為她也察覺出自家主子與平時的不同,此番難得,攔著人的高興酒做什么呢。
宴近尾聲,梵擎又述了一遍旨意,兩對佳偶成于這德清殿,這旨是要盡快擬的,這日子也是要抓緊定的,他方才已經(jīng)問過岑昱婚儀之事,岑昱言會呆在大乾一段時日,同時予梵芩兩場婚儀,一場定于大乾,待他回祁時再行一場,也是向祁國宣告梵芩的地位,梵擎自然無話,都這般周到了他還能挑什么毛病。
宴散時殿中眾人又都向上座幾人祝賀了一番才漸漸散去,梵芩也由瑯月微扶著走出德清殿向永福宮去了,自己心內的小雀躍,她想說給一直盼她覓得良人的母后聽。
梵彥跟在梵擎身邊往勤政殿走,心里的疑惑卻怎么也開不了口,梵擎早察覺到,伴著細微的風聲說道:“有事就問,你何時是這種磨磨蹭蹭的性子了?”
梵彥心中有被拆穿的窘迫:“我想問問皇兄,為何是將容安公主許了我?”
“我們兄妹三人一母所生,誰有什么心思都瞞不過誰,先不說是芩兒讓我答應的,看你那副模樣也是對那容安公主上了心,許了臣子到時指不定那臣子府中不安寧不說,你這府中怕是也要空置許久”。
梵擎輕淡的話落在梵彥的耳中,句句都是戳在了他的心窩上,尤其是那句“芩兒讓我答應的”,明明對他不搭不理,明明一幅恨不得看不見他的樣子,卻還是在為他著想,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許久沒聽到梵彥的回答,梵擎也知他是因為什么,微嘆了一口氣:“終歸還是一家人,芩兒一直對你冷臉,只是因為看不慣你那副依舊不知進取的模樣,兩個月來,你休罷朝事,連母后你都未曾來看過一眼,你心里過不去那道坎,你就要永遠這樣下去嗎?對林竹百姓來說,你這樣也撫慰不了他們分毫”。
此話梵擎本不想說,但梵彥不是普通人家的二公子,而是大乾的景王,該有的責任一點不能少,也是及了冠的人了,卻還沒有一個剛及笄不久的妹妹穩(wěn)重。
這話也是說入了梵彥的心里,稍稍點醒了他,一時窘迫更加:“皇兄所言極是,臣弟有愧,明日臣弟便復朝,現(xiàn)在我去看看母后,幾月不見,臣弟對母后也甚是掛牽”。
梵擎這才稍稍滿意,點了點頭說了聲“去吧”,梵彥行了禮后就也往永福宮去了。
永福宮主殿內只有趴伏在榻邊的梵芩和沉睡著的太后二人,瑯月瑯星還有紀女官守在殿外,偶爾能聽見殿內時而高興時而低落的孩童般的話語,三人心下都是情感交雜,高興之余又有些心酸,別的女兒家定親出嫁都有母親陪在身側為其忙上忙下,操著幸福的心,到了她們殿下這,就只能一個人對著自己未醒的母親訴說那一字一句,得不到任何回應,她們的殿下,心里其實是很難過的吧......
梵彥踏入了永福宮看見朗月瑯星二人,就知曉梵芩也在,到了三人身邊時就聽見里面?zhèn)鱽磔p輕地一句“母后你怎么還不醒啊,芩兒都要嫁人了,你起來看看芩兒好不好”,瑯星終是再忍不住,側過身走到了角落里獨自抹著眼淚,梵彥也是心里一震,那要推門的手遲遲動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漸漸沒了聲音,梵彥才發(fā)覺自己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手下用了些力將門推開踏入了殿內,入眼就是坐在榻邊地上伏在榻沿似是睡著了一般的梵芩,還有榻上幾月未見的太后。
梵彥輕聲走了過去,先是瞧了一眼榻上的太后,隨后拿起一旁的披風小心翼翼的蓋在了梵芩身上,正欲將人抱起來送到沁鳶宮去,就見梵芩的眼睛迷蒙的睜了開來,梵彥一時有想躲開的沖動,但還是沒挪的動步子,躲得了一時能躲得了一世嗎?
掙扎了許久,還是在梵芩的注視下說了兩個月以來兩人之間的第一句話:“芩兒,回宮睡吧”。
梵芩還是未開口,只是那么靜靜的看著,梵彥自覺無望,說了句“你既不愿見我,那我就先走了”,站起來轉身就準備出殿,才邁出一步,就聽身后傳來一句“梵彥你還要茍且到何時?”
雖然慶幸梵芩終于跟他說了話,但這話卻讓自己覺得羞愧至極,有無顏面對她的感覺,望著殿門處自嘲:“皇兄與芩兒,于大乾來說都是福星,唯獨我,害了大乾還害了芩兒,除了將自己關在府中每日懺悔,我想不到還有什么能夠彌補過錯的辦法,我愧對父皇母后的教導,愧對皇兄與芩兒的信任”。
“你要如此下去,我只當從未有過你這個哥哥便好,母后也從未有過你這個兒子,你干脆離我們遠遠的,向大哥哥申領個封地待在那兒好了!”
梵芩本就憋了兩個多月的火沒發(fā),誰知今日一見梵彥還是這副自怨自艾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將身上披風扯下扔到了梵彥腳邊,語氣冷漠。
梵彥看著腳邊的披風,仿佛看到了自己,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現(xiàn)在明明是六月份,殿內氣氛卻冰冷異常,兩人卻都是沒注意到,榻上太后的手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