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誰？”
幾個字微弱的從哈普兩排禁閉的牙齒中擠出來，帶著從胸腔中泄出的驚怒。
輕松！
實在是太輕松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對付他這種老手，表現(xiàn)出來的風輕云淡，就好像睥睨腳下的一只螞蟻，自己的生命就像草芥一樣幽微，只要吹口氣，就會隨風飄散似的。
“你到底是誰？”
“我嘛！”提克斯歸刀入鞘，刀柄在掌心輕拍，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兩眼折射出與他面容極不相符的滄桑感。
不是那種飽經歲月的蒼老，而是一種無人理解的孤獨。
這種孤獨在他身上只展現(xiàn)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大學軍訓時期，一天勞累，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又去集合，不是晚間訓練，而只是一群閑的淡疼的學校社團招人，強行進行自我推廣。
直到夜間十點，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飯?zhí)贸灾鴼埜渲?，度過自己第十九個生日。
那一刻，他望著窗外，實實在在明白了孤獨并不是書本上讀來的蒼寥，而是真正的無人為伍。
第二次，是那個在海邊醒來的夜晚，他在風衣口袋中翻出自己殘破的筆記本和一疊被海水泡的半破的懸賞令。
那一刻，他則是感到獨立于另一個世界的孤獨與無助。
“我嘛！”
“當我弄清楚自己的處境時，我只是一個落魄的賞金獵人，不知道從哪個不知名海賊手下茍且活命的流浪漢，當我獲得了神之使命，成為散布兇厄的行走黑災時，我的名字就逐漸多了起來。”
“當我傳承先輩遺念拔刀而戰(zhàn)之時，龍劍豪是世人給我的冠冕?！?p> “當我厭煩了一味的正義，將刀鋒轉向身后的虛偽時，世人以‘黑俠客’贊譽我披風中陰暗的部分。”
“而當我拿著契約卷軸，為神行走世間，我便成了真正的傳說。”
“你拿著一紙契約，詢問我的身份時，那我將以黑袍加身，帶予你財富與災厄?！?p> “我是誰？我是契約人，契約人提克斯！”
隨著提克斯最后一個字落下，哈普眼中的憤怒消散的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相信與隨之而來的恐懼。
注意到哈普神色不合常理的轉換，提克斯一腳踢翻腳下的大漢，哈普整個人被這一腳踹飛數米遠，撞在水池邊緣狠狠的停了下來。
始作俑者的提克斯臉上古井無波，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流露，只是用淡而冷漠的口氣說道：“這不是你正常的反應，告訴我，你心里打著什么算盤。”
“說話！”
提克斯疾閃而來，一腳踩在哈普的胸膛上，力道之大，使將將坐起的哈普后背狠狠抵在水池邊緣，水池不很平滑的邊沿將哈普后背勒出一條紅色細線。
這時，莉莉抖抖索索地上前，兩只小手在提克斯腰間輕輕推了推。
提克斯將視線移開，落在莉莉那雙閃爍著害怕的眼瞳上，他回了個自以為溫柔的笑容，語氣轉變溫和，“接下來的事情孩童不易，你還是先出去吧?！?p> 莉莉只是用那雙倔強的眼睛看著提克斯，目光不停看向哈普，神色中頗有猶豫和畏懼。
“什么意思？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
提克斯明白了莉莉的意思，穿著暗褐色靴子的腳微微一抖，哈普的腦袋即刻撞在水池壁沿，登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提克斯溫柔地牽起孩子的手，將她拉至樓梯口，微蹲下來，神色柔和道：“說吧，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訴我??！”
似乎是這副溫柔的樣子，或許是提克斯流露出來的可靠氣質，莉莉竟不自覺放松下來，害怕的情緒也被撫平了一般。
她將剛才樓梯隔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提克斯聽，末了，還問了一句：“你不會把他怎么樣吧，是吧！”
提克斯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這小家伙明顯有些營養(yǎng)不良，十幾歲身高只到他的腰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兩歲，這樣的孩子很難讓人提起任何負面情緒。
“乖，回房間睡上一覺，明天醒來，一切都會變好的?！?p> 直到女孩下了樓梯，提克斯才轉過身，面色又恢復了冷漠。
哈普的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強行逼迫村長簽訂契約，財富他得，命由村長來出。
計劃的挺好，沒什么毛病，是個人都會這么想，更別說這種‘聰明人’，只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個村長被搶奪契約紙的時間，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哈普無意間看到村長懷中掉落契約紙并且搶奪的時間，正好是提克斯抵達村子的時候，前后差距不大，幾乎是他前腳踩進來，他后腳被搶。
由于契約精神的限定，獲得契約紙的人在一定范圍內可以感覺到契約人的到來，這種感覺會在一定范圍內被激活，像雷達一樣，交易完成后便會喪失。
因此提克斯剛踏入村子，契約對象就會收到一種無形的感覺，等待契約人上門，而在這個時間段，他的契約紙卻恰好被哈普看到并且搶走。
意外有時候未必是真的意外，有些事情別人不想讓你知道，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而當他刻意為之時，就要萬分小心了。
巧合？恐怕不會。
當初契約祖書將契約紙散布在東海各地，契約紙上的條文寫得很清楚，不等價交換。
那些接到契約的人本就經歷過身體或者精神上的折磨或沖擊，理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為了心中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執(zhí)念，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雖然最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也沒有多長時間可以享受了。
然而就是這樣殘酷的事實，依然改變不了人們心中存在貪欲的那一部分。
關于提克斯的傳說甚至越傳越廣，甚至連代價的那一部分也被人們下意識忽略，他們只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想看到的部分上，他們得到了福報，卻一味想要避開災禍，豈不知禍福相依，平衡有數，沒人可以從老天那里賺足了便宜卻什么都不用付出。
在提克斯遇到的眾多客戶中，心思活絡像哈普這樣想要借別人的命達成自己的愿望的不是沒有，最后是被契約祖書活生生抽干而死的，尸體則是化作一捧塵灰消散在風中。
不過這一次情況正好相反，時間上的巧合也值得懷疑。
提克斯漠然神色中露出一抹壓抑的笑意。
他走過水池，隨手拔出龍吞刺進哈普的胸膛，待那顆心臟停止跳動，殘余的能量都被寶刀吸收后，提克斯才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
路過樓下吧臺，提克斯掏出錢夾，在無人的臺前留下幾張面額較大的貝利，飄然而去。
只剩遠處桌子下面兩顆相互靠在一起，瑟縮發(fā)抖的腦袋，目光注視著提克斯所做的一切。
許久，莉莉憋出一句話，“他，他是壞人嗎？”
聞言，酒館老板神色復雜。
壞人？他都巴不得這年輕人快點弄死哈普一伙人，也算是積德行善替天行道了。
好人？或許吧！
弄死哈普也只是他們一伙人觸犯了別人，人家順手而為，又不是傳說中的豪杰或者俠士，替天行道舒張正義。根據他之前聊天時對那個年輕人的觀察，也摸清了對方一部分的脾氣。
很明顯是那種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的類型，來到這個村子似乎都是別無所圖，什么都不問，只是詢問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談話間也絲毫沒把村中一些相關出售品放在眼里。
根據推測，他認為年輕人只是一個行走的旅行家，或者哪家的少爺公子心情不好跟船旅行，出手闊綽，對什么都漠不關心。
現(xiàn)在看來對方很可能是冒險家什么的，一身強悍的實力，看上去價格不俗的裝備，與人交談時的氣質，都和常人有異。
他沒把提克斯想成海賊那些不法職業(yè)，就是因為他的談吐和氣質，跟那些粗魯霸道的海賊完全不同，甚至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從這一點看來，提克斯倒是很符合草帽團的招生標準。畢竟一窩子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海賊。
酒館老板和莉莉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點了根煙，呼出一口煙氣，神色莫名，隨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嘆道：“或許是個好人，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單純好壞之分，好與壞很難看清人的本質，這些說了你也不懂。聽話，回房間睡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唯有活下去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