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人問,可哪都沒有可以問的人。
組織軍訓的組織軍訓,參加軍訓的參加軍訓,每個人都各司其事,只有我一個人喘著氣,拿手背擦汗,就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
“同學!哪個連的?”
一個瘦高的教官走來。
我搖頭,“我不知道。我是一年級一班的?!?p> “一班的?”那教官的語調有些奇怪,就像之前阿笙學長聽到我的班級一樣的反應。
但我沒空在意這些了,點個頭表示自己就是一班的。
那教官帶我去了跑道。
偌大的操場,從林蔭小道、小公園、籃球場、足球場各種球場都排了好些隊伍。
但跑道,卻只有一個連。
我不是很懂。
但過去的時候,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好幾個女生手死死地撐在地上,頭高高地仰著,就像脫水的魚,很難受。
那教官個頭不大,一路走過去,一個個揪動作。
“韓教官,這你們連的人。”
那高瘦教官喊了聲。
我看那教官轉身,是個女教官。
臉很黑。
韓教官應道:“好,謝了,陳教官?!?p> 聲音很嘶啞,好像吼了挺久。
那高瘦的陳教官轉身走了。
韓教官瞥了我一眼,“遲到?”
我羞愧地點頭,“教官,我們班主任讓我……”
“遲到就是遲到!在這里,我不聽借口!”
韓教官突然厲聲呵斥,我猛地一抖。
“給我跑個十圈再回來?!?p> 我微愣,十圈?
什么情況?
“還不快去!”
韓教官一下就怒了。
就像頭暴躁的獅子,我應了聲“是”,就往前跑去。
因為要跑十圈,我慢跑著。
剛才宿舍那來回已經(jīng)累的夠嗆了,再跑快命都沒了。
但韓教官似乎不喜歡,時不時沖我喝道:“跑那么慢,沒吃飯?。〗o我跑快點!再跑慢加圈!”
我也嘗試著快一點,但沒兩下又慢了回去。
我的腿累了。
秋日的朝陽不烈,但照在身上,感覺水汽都要蒸發(fā)掉了。
跑道很長,應該有四百米。
我跑到第四圈的時候,腿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像灌鉛一樣,也就兩只腳在機械地挪動。
我甚至聽不到教官的呵斥聲,眼里被汗水淹沒,只有兩條腿,固執(zhí)向前。
第五圈,胸口已經(jīng)換不上氣了,我慢著步子呼吸。
“跑那么慢!你沒吃飯嗎!”
我不知道她講了多少遍這句話,但她真的詞匯量不夠,連訓個人都只會那兩句。
第六圈,我的腿也動不了了。
我曾試著讓它動,但兩腿邁開,膝蓋嘭地就砸到地上。
很燙。
真的很燙。
我不知道現(xiàn)在多少度,現(xiàn)在太陽多大,可是塑膠跑道的溫度,燒得膝蓋火辣辣的。
“給我起來!再不起來就加圈!”
教官在原地吼著。
加圈,又是加圈。
我好想吼她一句,你有本事倒是給我加圈??!加到一百圈去,我都不怕你!
可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
我不能惹事。
胸口悶著一口氣,雙手按在地上撐著自己爬起來。
我發(fā)現(xiàn),手用點力,腿也能跑起來。
我一步步地跑著。
感覺著手、胸口、喉嚨、嘴唇、鼻腔,都開始不是自己的。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完的最后四圈。
我快死了。
喉嚨跟火燒一樣,我說不出一句話,也不想說話。
“跑這么慢,你再慢一點,半個上午不就被你跑沒了!”
呵斥聲在頭頂傳來,我壓著唇,低頭不想讓她看到我的表情。
手腳都抖的不停。
衣服不知道濕了幾遍。
大腦在跟我打架,很困很暈。
我沒空理她。
“下次記得打報告,跟教官申請歸隊。一點紀律都沒有?!?p> 我忍不住笑了,總覺得有點諷刺。
“是,我知道了。”
韓教官喝道:“知道什么!剛剛才跟你說,要打報告!”
我喊了句,“報告,我知道了?!?p> “手勢呢?手勢都沒有。算了算了,去第一排左側第一個!”
我終于進來了。
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報告的手勢,我是后面才知道的。
有兩個人要去上廁所,我看了眼,原來,要行軍禮。
我什么都不懂。
我跑的十圈里,他們一直在做俯臥撐。
因為教官沒喊停下。
她說,這叫連坐。一人遲到,全連受過。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怨氣。
我猜,如果他們知道今天早上早來半個小時,也是因為我和老子同學,他們估計更兇。
我們休息的時候,滅絕師太也來了。
韓教官過去跟她說了幾句話。
不知道她跟教官說了什么,教官好聲好氣地應著,很是尊重。
然后過來喊我。
“一連木邇,出列?!?p> 我站起來。
韓教官的臉色變得極其的不爽。
“你們班主任喊你,早上給你請假。”
聲音很大,在空曠的跑道上,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那種。
很快地,所有的視線都集中過來,妒忌、氣憤、羨慕,我分不清,但唯一能知道的一點,他們很不喜歡我的離開。
走前,耳朵偏偏清晰地捕捉到老子同學跟一旁的男生小聲低語,“她就是那個特優(yōu)生,雙科滿分,班主任昨晚說要給她課后輔導呢。”
“難怪,班主任早上不會是故意讓她回去拿手機的吧?”
“誰知道呢,反正人家跟我們可不一樣。特優(yōu)生,連軍訓都可以請假?!?p> “什么啊,特優(yōu)生怎么啦?特優(yōu)生就可以害我們白白跟著受訓啊?!?p> 那話就跟刀子一樣,專挑人心里最軟最嫩的肉一刀一刀慢慢割下去,鉆心的疼。
但我跟他們,不過是在同一間教室呆了一會,又在一個連里一起辛苦了一早上的陌生人。
連臉都沒看清,名字都不知道。
滅絕師太帶著我來到辦公室。
開門后迎面而來的涼風,比起教學樓下的蔭蔽更讓人舒爽。
“坐吧?!睖缃^師太指了指桌對面的椅子。
我坐下后,她遞了杯水過來。
接過時,手還有點抖,我差點沒接穩(wěn)。
好在及時放入口中,干燥的唇瓣接觸到水的那一刻,我活過來了。
“謝謝老師?!?p> “不用謝?!睖缃^師太起身從隔壁的桌上拿了一打卷子過來丟到我面前,“做吧,筆隨便用。”
那卷子倒不是說多,一打應該是十年份的那種,也就十多張。
但是,我又不是不會……
有點麻煩的還是,我忘了,我空的23分,是哪個知識點了。
跑步跑的我都失憶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老師,我可以帶回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