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母子僅有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心想這老天怎么這樣無情。母子無助的時候,道士開口了:“這天意如此,與我所說可有不同?這人命關天,我怎敢拿來隨便說。若不是這杯水之恩,我又能相告于你?”
云母自感慚愧,怎么懷疑起道長,做了這法事,傷了道長的心,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對那道士一拜,說道:“道長仁德,我們鄉(xiāng)下婦孺目無常識,不識泰山,望道長莫怪。今日有難,得逢貴人,定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道長念我母子命苦,可否指條生路,助我們渡過一劫?”
道士兩眼微閉,嘆息道:“我也悲你母子命數(shù),全無怪罪之意。若渡此劫,也有一法,便是集我全道派的人,一同護法,點觀中天燈,令天燈長明。配以真言護體,靈符定身,五谷六畜祭天,撒百錢避穢。只是這......”道士說到這里停住了,似有難言之處。
云母道:“道長但說無妨。”
道士聽后點頭,又繼續(xù)說道:“只是這用度非常大,要用大把的錢,常言道,有舍才有得,民間所言破財消災吧。”
云母聽到這里,擔心家里的錢不夠用,萬一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耽誤了孩子,明擺在那里的一條生路不能走,豈不是如同自己害了孩子一樣。那云開聽到這里,擔心家里一貧如洗,害得父母過苦日子,這養(yǎng)育之恩還未能報,又要讓家人擔上這么重的負擔,恨自己這樣無能,甚至在心里罵自己喪門星,吸血蟲,不如自己去死算了。
云開想到這里,立時堅毅得說:“我命如此,母親不要為我費力,我不要連累你和父親,今生你們給我的太多,我卻不能報答孝敬父母,此生只有此恨,但愿來世再報恩情,別無他求,若天要亡我,我死有何懼?”
云母聽言知是云開懂事為家里考慮,但這云開是她的命根子,怎能舍棄。但又知這孩子有時認起死理也是強硬。于是便裝作憤怒,斥責道:“父母賜你生命,怎可這般不愛惜。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我與你父親怎么活,不可自己痛快死,讓至親痛苦活呀!這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人在一切都能再重來。今天雖然有難,但不至滅了志氣,日后無論什么困難面前,都不可輕言放棄,哪怕今天只有一絲希望,我們也要用上全力?!?p> 云開聽母親如此說,也知自己沖動,這求死也不能夠,胸中悲憤,又無處發(fā)泄,只能雙拳緊握,淚水一滴滴落到地上。
云母見云開不再強硬,便問那道士:“道長可否告知個詳數(shù),我好籌集一下?”
那道士便開口詳列明細:“七盞長明燈,一日七斗油,長明七七四十九日。油錢要十五兩白銀。四十九名道士,組成天罡北斗大陣,四十九日不能擅離,一切吃穿用度加上辛苦錢,要九十九兩白銀。焚香祈禱,每日三次,必用最好的高香才靈,也是要用四十九天,算下來要用二百五十六兩白銀。集五谷六畜,拜祭天神,要用三十兩白銀。每日撒百錢驅邪穢,共用四十九兩白銀。以上所說共四百四十九兩白銀。”
這四百四十九兩白銀真是個讓母子二人驚出一身汗的數(shù)字,這一般人家,一年的總計收入也就五十兩白銀,照這樣算下來,一家人不吃喝也要攢個九年。云開楞在那里,他知道這對他的家意味著什么,內(nèi)心十分自責,想著都是因為自己連累了家人。
云母雖然也被這數(shù)字驚了一下,但是想了一下,便轉身走向內(nèi)屋,一會兒的功夫,手里捧著一個重重的木盒出來了。云母冷靜地打開那木盒,上面是一排排的銀子,有兩層,清點了一下,有二百四十五兩,再下面是一幾件金銀首飾,一快古玉,這是之前云母帶來的嫁妝,本想著一代一代再傳下去,這次只能用在這里了。那盒中是他們家的全部銀兩了,本是多年積攢多年,想給云開長大娶親,置辦田產(chǎn)用的。
云母對道士說:“我家中只有這些東西了,銀兩數(shù)了一下有二百四十五兩,還差二百零五兩。就用我那幾件首飾和那古玉來當吧。都是我祖輩傳下來的東西,聽老輩人說是十分貴重,若遇到明眼人,定能出個好價錢?!?p> 那道士看向幾件首飾,第一件是鳳鳥鏤金的發(fā)冠,見兩只鳳鳥展翅盤旋,口若長鳴,昂首向前,有一飛沖天之勢,后面長長的尾羽蜿蜒回旋,成一個圈,正好固定在頭上。鳳鳥身上羽毛片片清晰可見,只這工藝的精良,都是舉世罕見。道士心里十分驚訝,是何等尊貴身份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首飾,這家人怕是不一般,然臉上并不顯露出來。
又看另一件首飾,那是兩個金色的手鐲,上面是火云的圖案,細看之下,那火紋似在搖曳燃燒。道士忙眨眨眼睛,以為自己看得眼花。再定睛看去,那火紋又似未動。
道士便確認是自己剛剛眼花,于是再看下一件,那是一個項圈,沒有任何修飾,只是十分的圓,道士心想,這件無奇。最后是一塊古玉,形似蓮蓬,遠看不知是玉。
道士又施一禮:“見這幾件物品,確是好東西,尤其那發(fā)冠,必是大貴之人所傳。我定找個明白人,讓他出個好價錢。如果多于相抵白銀,必上門奉還。若渡此劫還要盡快動身,召集好門派弟子,開始做法。你只需將云開生辰八字寫在這靈符上,滴上一滴鮮血,包上一縷頭發(fā),我?guī)е涂梢宰龇?。云開要在家里齋戒四十九日,不可出門,每日誠心祈禱,日子一過,便是渡了此劫?!?p> 云母依道士所言,將云開的生辰八字寫于靈符之上,云開也破了手指,滴上了鮮血,然后將一縷頭發(fā)剪下,都交給了道士。那道士將其包好,揣入懷中。又要了一塊素布,將那滿是銀兩首飾的木盒包好,背在身上,就要拜別。
云母說道:“道長辛苦,若過了此劫,我們必定登門拜訪,可否知道觀宙在什么地方,以便我們?nèi)蘸髮と???p> 道士答道:“區(qū)區(qū)小事,何須登門拜訪?!?p> 云母素來是最重恩情的,哪肯讓道士這樣就走了,說道:“道長定要告訴我們,若不知恩人姓名,所在何地,會讓我們一生不安。”
道士聽如此說,也不好再隱瞞,便對云母說:“我乃是乾元山鎣華觀中道士,道號太乙。就此別過,我們有緣再見?!?p> 云母:“道長一路順風!”
母子二人目送道士離去。云母心想,這乾元山我是聽說過的,傳聞是道家人修仙之地,這道士既說得有根有據(jù),又可通天機,想必也是道法極高了。但愿我的云兒能過此劫。只是這云開父親還沒有回來,回來發(fā)現(xiàn)錢財一空,卻要怎么和他解釋。
云開心想,因我這劫難,家里錢財一空,不知是前世做了什么孽。剛剛見那幾件首飾,都是第一次見到。不想家里還有這么貴重的東西,還是祖輩傳下來的。但不想今天都在我手中斷了傳承。想到這里又悲從中來,望向母親,道:“娘,對不起,孩兒對不起您?!?p> “傻孩子,有什么對不起的,你什么都沒有做錯,只是我們運氣不好。但以后的路還長,我們也會有好運的,到時候會擁有更多的?!痹颇赴参康馈?p> 那道士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視野中。
那太陽的影子越來越長,最后沉沒在西山下。
星星一顆一顆地亮起,月亮慢慢移出了云層。
云開躺在床上,看著圓圓的月亮?;貞浿惶斓倪^往,如同一場夢一樣,平靜的生活里沒有哪一天如同今天這樣波折,感覺自己如同疾風中揚起的落葉,在空中被無情地玩弄。自己什么都主宰不了,也無從發(fā)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他不想做一輩子農(nóng)民,平淡地過一生,又不知道該如何活著,怎么去改變。
紅色的長發(fā),縈繞著流動的波光,飄飄揚起。
空靈的歌聲,伴著大峽谷的清風,悠悠回蕩。
云開又夢到了她,可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打擾了她的歌聲,他怕自己嚇到她,再把她嚇跑。她是月光下的仙子,皎潔的月光讓她的紅發(fā)如霓虹一般,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的頭發(fā)是這個顏色。她察覺到了什么,聲音一下子停住。回頭望向云開。晶瑩的兩只大眼睛,那么亮。云開心里一驚,眼前一片雪白,忙瞇起了眼。
再睜開眼時,已是白天,夢醒了。太陽已不低了,母親已經(jīng)在院子里做好了飯菜。云開起來,洗了把臉。
當當當,院外又有人敲門。
尋聲望去,一個胖胖的道士站在門外。
那道士喊道:“天氣炎熱,可否賞碗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