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振嚴(yán)年前有很多工作，經(jīng)常三天兩頭不在家，裝點屋子的事情就落在書豫頭上。
年二十八晚上，吃完飯，書豫就從房間拿了些刻刀工具，然后抱著買來的紅紙坐在堂屋里剪窗花，她將紅紙裁成正方形的形狀，再拿鉛筆在上面畫圖。
阿福在書豫腳底下鉆來鉆去，然后借力跳上了一旁的椅子，書豫不想讓它上來搗蛋，抱著它放到地上：“去外面玩。”
阿福剛被放到外面，迎面就遇上了一個人，晏恒將它抱起來，他走到桌前，就見書豫低頭正在一堆紅紙上畫圖，他隨手拿起一張剪好的窗花：“這是什么？”
“窗花?！睍⒓艉玫募t紙展開。
她剪出了兩條錦鯉，正方形的紙張被她剪成圓形，兩條錦鯉一正一反圍成太極圖案，身上還有一些規(guī)律性的花紋，周圍是一些繁復(fù)精致的圖案。
晏恒看著前一秒還平平無奇的紅紙，被她展開后就變成一張精美窗花，他眼睛一亮，有些被驚艷到了。
“你還會剪這玩意兒呢？”
“嗯?！?p> “可以呀，你學(xué)過？”
“自學(xué)過。”書豫上初中之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些繪圖和手工類的東西還挺感興趣的，就自己摸索了一段時間。
書豫拿著剪好的窗花遞給他：“幫我一起貼一下?！?p> 晏恒幫她把窗花貼在堂屋外的窗戶上，完事后他就走到陽臺邊上，看見書豫自己搬了張矮梯子對著玻璃門在貼福字，他走過去看了眼：“貼歪了?！?p> 書豫一頓，重新找了個位置貼上。
“往左來一點。”
“太左了，往右去一點?！?p> “唔，往下一點?！?p> “不對，往上一點點?！?p> “……”
書豫貼在自己一開始找準(zhǔn)的位置，她下來之后自己看了一下，回頭看向靠在一旁的少年：“哪里歪了？”
晏恒剛才就是故意逗她的，他“唔”了一聲，朝她揚唇一笑：“哦，是我自己看歪了。”
書豫：“……”
……
除夕當(dāng)天，書豫起得很早，一出房門就看見尤振嚴(yán)站在樓下，她愣了愣。
尤振嚴(yán)昨天出任務(wù)，等到后半夜才回到家，他回來的時候書豫正好醒了，他們父女兩聊了幾句就各自回房間休息去了，現(xiàn)在這個時間距離他回來也不過兩三個小時，書豫看見人這會兒站在堂屋里，她詫異了一下。
“爸?！彼聵呛傲艘宦?。
“阿豫?！庇日駠?yán)也看到她了。
“你怎么不再休息會兒？”書豫問，話落，她才注意到尤振嚴(yán)現(xiàn)在是一副外出的裝扮，她頓了一下：“你……要外出嗎？”
前幾天尤振嚴(yán)跟她說了除夕這天安排了休息，會待在家里和她一起過年。
提起這件事情，尤振嚴(yán)有些慚愧，他解釋說：“是這樣的，我剛才接到局里的通知，現(xiàn)在要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今天可能沒辦法待在家里了。”
這么突然。
書豫愣了會兒。
時間不多了，尤振嚴(yán)得馬上走人了，他拍了拍書豫的肩膀：“阿豫，我得馬上走了，爸答應(yīng)你，盡量晚上趕回來和你一起吃年夜飯?！?p> 書豫反應(yīng)過來，她連忙道：“沒事，爸，你注意安全?！?p> 尤振嚴(yán)點頭，他拿齊自己的東西就往外面走，書豫跟著走到門口，看著父親的身影匆匆忙忙的消失在門外。
書豫已經(jīng)有連續(xù)兩三年的除夕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了，尤振嚴(yán)去年是因為底下的同事家里出了情況，所以他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替人家在局里值班，前年也是因為有緊急任務(wù)要去執(zhí)行。
周遭一片喜氣洋洋的時候，只有屋里是冷清的，但書豫明白這是父親的工作需要，所以這幾年她自己一個人也習(xí)慣了，她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父親的安危，只要平安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書豫往屋里走，她剛跨過門檻就看見晏恒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
他停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見她看過來，晏恒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他走下樓梯。
書豫：“醒這么早？”
“被外面的鞭炮吵醒了?！标毯阄嬷酱蛄藗€哈欠，他走過來，軟骨頭似的彎著上半身趴在椅背上，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饅頭叼在嘴里。
這桌上的早餐是尤振嚴(yán)剛才準(zhǔn)備的，書豫給自己和他盛了碗粥，晏恒吃了口饅頭，他挑起眼睛看向她，書豫坐在他對面，低頭安靜地喝著粥。
他看了她一會兒，張口道：“尤書豫，我們今天做什么？”
這幾天書豫每天都給他安排事情，不是打掃衛(wèi)生，就是整理屋子，前兩天還趁著天氣好把他們幾間屋子的被子全洗了，累的他骨頭都快散架了。
書豫聞言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見她沒明白，晏恒挑起眉：“你前幾天使喚我不是使喚的很得心應(yīng)手嗎？這么快就忘了？”
“哦?！彼傅氖沁@個，書豫一笑：“今天沒什么事了?！?p> 晏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彎了下唇：“行，這可是你說的，今天不準(zhǔn)使喚老子了?！?p> 書豫笑道：“好?！?p> 吃完早餐，書豫準(zhǔn)備去菜市場一趟，雖然尤振嚴(yán)不在家，但家里還有一個難伺候的家伙，該準(zhǔn)備的菜還是要準(zhǔn)備的。
她出門前跟晏恒打了聲招呼，剛準(zhǔn)備走的時候，晏恒從椅子上起身走過來：“我和你一起去?！?p> 書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什么眼神？”晏恒瞥了她一眼：“老子也想出去外面轉(zhuǎn)兩圈不行嗎？”
她都還沒說什么這人就開始炸毛了，書豫無奈一笑，隨他去了。
書豫晚上打算包餃子，他們?nèi)ゲ耸袌鲑I了食材，傍晚的時候書豫就開始準(zhǔn)備餡料，晏恒從廚房門口路過的時候就看見她在里頭和面搟皮，他想了想，腳步一轉(zhuǎn)走到了門邊上。
“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書豫抬起頭來，就見晏恒靠著門框站著。
“幫我包餃子吧?！睍フf。
晏恒走進來，他洗干凈手，然后拿起書豫搟好的面皮：“怎么包？”
書豫給他示范了一下怎么包餃子，晏恒學(xué)著她的方法裹著餡把面皮捏起來，他的手法笨拙，包了幾個餃子大小形狀不一，扁的鼓的都有。
書豫沒忍住彎起唇笑了，她放下手里的餃子，走到他邊上，指點他的動作：“可以裹多點餡?！?p> “哦。”
兩人離得很近，晏恒低頭就聞到了她發(fā)絲間的香味，還有不知道是她衣服還是身上傳來的一陣淡香，像早春時期微風(fēng)拂過楊柳岸帶來的清新香味，晏恒忽地一滯。
“這樣捏起來?！?p> 書豫伸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指尖的溫度冰冰涼涼的，晏恒被碰到的時候手指一顫，心里立馬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書豫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她教完之后見晏恒沒有動靜，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會了嗎？”
晏恒回過神來，他忽視了心里的異樣，輕輕淡淡的“哦”了一聲：“我試一下?！?p> 書豫從一側(cè)的食材里找出一個棗子，她洗干凈后切成兩半放在晏恒手里拿著的面皮上。
“干嘛放這個？”晏恒問。
書豫說：“放個好意頭，吃到的人來年會平安順?biāo)??！?p> 聞言，晏恒笑了一聲：“你還相信這種哄小孩的說法呢？”
書豫：“……這是習(xí)俗?！?p> 書豫把包好的餃子煮起來，然后簡單做了兩碟小菜，她把菜都端上桌之后，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尤振嚴(yán)還沒回來。
“尤叔還沒消息嗎？”晏恒走過來問。
書豫搖了搖頭。
等到七點鐘的時候，她擔(dān)心晏恒餓了，她說：“你先吃吧?！?p> 晏恒坐在屋里打游戲，聞聲他抬了點頭往書豫這邊看了一眼：“我不餓。”
書豫沒說什么了。
八點過了，人還沒回來，書豫坐在門邊，她抬頭看了眼時間，有預(yù)感父親今晚應(yīng)該不能按時回來了，她從凳子上站起來，跟屋里的少年說：“我們先吃吧?！?p> “不等了？”晏恒邊說邊把手里的游戲機放下。
“我爸今晚應(yīng)該不能按時回來了?！睍フf。
除夕的這頓年夜飯就剩了他們兩個人，屋里安安靜靜的，頭頂?shù)臒艄鉁嘏髁恋卣赵谧雷由希瑫コ灾?，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雙筷子，晏恒夾了個餃子放進她的碗里。
她一頓。
“別光吃菜啊，吃點餃子。”晏恒一連夾了幾個餃子放到她碗中，邊說道：“這些奇形怪狀的一看就是老子包的，嘗嘗看我的手藝。”
就他還好意思談手藝。
書豫一笑，吃了口他夾的餃子，幾秒后，她的動作忽地停滯了一下。
“怎么了？”晏恒撩起眼皮看向她。
書豫吃到了自己放進去的棗子。
晏恒知道后笑說：“這都讓你吃到了，尤書豫，看來老天爺在天有靈保佑你呢。”
書豫笑道：“你不是說哄小孩的嗎？”
“是啊?！标毯憧粗龔澠鹈佳?，眉開眼笑道：“你今年還沒成年，不就是小孩嗎?！?p> “……”
飯后，書豫進廚房收拾了一番，出來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放煙花。
晏恒不在屋里，書豫經(jīng)過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他坐在門外，今夜的天氣不冷，晏恒翹著二郎腿坐在藤椅上，阿福趴在他的腿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阿福的腦袋，十分悠閑的模樣。
書豫搬了張板凳坐在他旁邊，晏恒注意到動靜，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
阿福從他的腿上跳下來，溜到了書豫跟前，書豫將它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天邊綻開了一束煙花，瑰麗的色彩照亮了整片天空，晏恒抬起手臂枕在腦后，他仰頭看著煙花，過了會兒，他才挪過目光瞄了眼書豫，笑了一聲：“尤書豫，我沒想到今年的除夕竟然是和你一起過的?！?p> 聞言，書豫轉(zhuǎn)頭看向他，少年的唇邊勾著抹笑容，唇側(cè)的梨渦淺淺的，書豫收回視線，也笑了。
“嗯，我也沒想到?！?p> 話落，遠處又有一束煙花升起，‘砰’的一聲，斑斕的花火照亮了他們的面容。
“以前的除夕你不會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吧？”晏恒隨口問了句。
“偶爾?！睍フf，其實以前晏明城也邀請過她去他們家過年，不過書豫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每次都拒絕了。
“你家里沒別的親戚嗎？”
“我有個姑姑，不過我們已經(jīng)很久不來往了?！?p> 說完這話，晏恒放在屋里的手機就響了。
他起身去屋里接電話。
書豫看著外面的夜色，隱約聽到他的聲音傳來——
“呵，老頭子，你別以為我原諒你了，你不來接我的事情老子還記著呢……”
“行啊，壓歲錢你給我包個上千上萬的老子就原諒你。”
“……”
“還有尤書豫的紅包你別忘了，她的錢得包的跟老子一樣多……人家可是我這次期末考的大功臣?！?p> “還得給你說幾句吉利話呀？嘖……你這糟老頭子怎么那么多要求。”
“那就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新年發(fā)大財……行了吧？”
書豫聽著他的聲音，微微一笑，低頭和阿福對視了一眼。
……
書豫晚些時候也收到尤振嚴(yán)的電話了，他還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途中，今晚應(yīng)該回不來了，他讓書豫不用等他。
書豫和晏恒坐在屋外，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時間很快就過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遠方‘咻’的一聲綻放了一束煙花，接著，有好幾束接連在天邊綻開，將整片天空點亮了，他們看了眼時間，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零點了。
書豫已經(jīng)困了，她起身搬著板凳準(zhǔn)備進屋歇息了。
就在這時，晏恒喊了她一聲——“尤書豫?！?p> 書豫轉(zhuǎn)過頭來。
天邊的煙火還在持續(xù)綻放，照亮了少年半邊面龐，晏恒的眼睛從煙火看向她，他的目光漆黑清亮，被這頭頂?shù)墓饣鹩骋r著，他眼中笑意明艷艷的。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