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城外二里地，丑時一刻。
魏澤一馬當(dāng)先，身后跟著浩浩蕩蕩三十余萬大軍兵臨城下。
他抬眸，見魏茨滿臉寒意眉目陰冷的立在城墻上，與他對峙片刻，突然笑出聲來：“誒皇兄啊，朕記得自己說過，敢踏入城郭三十里以內(nèi)一步，就割這罪人之后一刀，您意下如何？”
……這才多久，就迫不及待的以“朕”自稱了。魏澤莫不坑聲的想著，有些感慨。
他上次在魏都還是初夏時節(jié)，父皇大病卻還是那么自負(fù)，主動挑釁南國，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在有生之年統(tǒng)一大陸。
太子花天酒地頤指氣使，在皇后的縱容和滿朝文武的彩虹屁里日益膨脹。
而魏茨毫無動靜的呆在皇極寺里，刻意成為了所有人都忽略的對象。
……一別近五月，人物皆非。
他瞇了瞇眼，十分冷靜地看著魏茨。
冬日的夜晚寒冷的，人一說話就吞云吐霧變戲法似的，然而此刻，誰都沒有胡鬧的心思。
啊，描述的有些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說，是除了魏茨興奮地樂著，氣氛十分凝重肅穆。
一人渾身鮮血半死不活的被人拎出來，綁到架子上。
魏茨拔出匕首，在燈光的照耀下泛出比月華還要蒼白的亮色，一刀一刀的開始剜肉。
魏澤一行距城門不過兩余里，本就是修行者，耳聰目明。再加上某變態(tài)的刻意顯露，看的清清楚楚。
然而連表情也沒改變分毫。
略靠后方的沈二見狀挑眉，心說不是要留著魏藜繼承皇位嗎？才五六歲的小孩哪里經(jīng)得起如此折騰，再不救就真要涼了啊。
不過，要想救就得先攻城。且不說城能不能攻下來，等到攻下來了，那小孩早羽化而登仙了。
片刻后，魏藜已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抽搐著連聲音都無力發(fā)出。
“嘖，沒勁?！蹦匙儜B(tài)扔下匕首，嗓音略有些激動的沖魏澤說：“我們玩點(diǎn)有意思的好啦～”
魏澤：“……”
他此前對于這皇弟所知甚少，現(xiàn)在才知道，原是個壓抑久了一朝得勢就膨脹過頭的變態(tài)。
城墻上又推來一個人。
是個女人，比魏藜好些，至少意識清醒。
魏澤在朦朧的漆黑與燈光交界處，看清了她的容顏。
——那是他母妃家中的長姐。
“皇兄啊，你認(rèn)為這兩個人誰先跳下城墻去見你好呢？”
“……”
他四歲之前的事，大都早已忘記，只有兩件記得特別清醒。
第一件，是母妃死的時候懇求他好好活下去，告訴他說，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而第二件，就是母妃給他講閨閣時期與姐妹相處時，不由自主的微笑。
少時聽過太多暖心良善的故事并非是好事。因?yàn)樗鼈儠褚桓炭ㄖ韲?，在他瘋癲的時候，灼燒的心肺痛徹淋漓。
魏澤仰著頭想表達(dá)什么，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無論選哪一個，結(jié)果都不是他能掌控的。
若選魏藜，世人會罵他不義不孝離經(jīng)叛道，為了登上皇位，不惜放棄自己的長輩。
反之，還是不忠不義不孝，為了榮華富貴，害死自己的皇侄。
軍隊(duì)有些微的騷動，所有人都屏息。
“殿下。”那女子認(rèn)真看著他笑得柔弱而溫暖，一如當(dāng)年母妃給他的印象：“不論成敗，您都是容家的驕傲?！?p> 城墻上，有人一躍而下，紅顏枯骨，不過一剎。
魏澤瞳孔縮了一下，他假設(shè)過那么多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也同樣想過許多見招拆招水來土掩的舉措，但身體的反應(yīng)總快過大腦。
他身形一閃，向女子落地處沖去。
一直靠坐在城墻上看戲的某人笑了，果斷道：“放箭?！?p> 于是弓拉滿，無數(shù)淬了毒的箭像江南細(xì)雨一般密密麻麻的落了下去。
箭下不是溫柔的水花，是你死我活的千鈞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