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血華（2）
“【自從這片圣湖有了屬于它的信仰，便再也沒有生命在離開后重新回到過這里定居。而林德賽，則是第一個離開后又回到這里的生命。
對圣湖懷有信仰的魔獸都不歡迎他，我們知道他不遵守這里的傳統(tǒng)，但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因?yàn)樗軙靡?guī)則：他從未違背過規(guī)則，卻總在我們意想不到的地方挑戰(zhàn)這里的傳統(tǒng)?！俊?p> 赤巖蜥龍族長注視著瑞茜，有些猶豫地道，其大意是：“【我知道魔獸跟人類很不一樣。魔獸找到自己的歸宿后，會從此留在這里；而人類卻會踏遍他們能去的地方，最終回到他們的歸宿。我不知道人類們都是怎么想的，但似乎去到不同的地方會幫助他們想清楚，自己最后到底要?dú)w于哪里。
既然你是人類，那我尊重你們?nèi)祟惖姆绞健Ｄ闳绻谐蝗障肭宄?，愿意回到這里，那我和我的族人會歡迎你。雖然我不知道別的魔獸會不會對你嗤之以鼻，但我相信只要你心中懷有信仰，圣湖將會接納你的?！俊?p> “【謝謝你，蜥龍族長，我的……朋友?！俊比疖缯嬲\地傳音道。
“【我的朋友，如果你選擇留下，我非常歡迎；如果你將離開，我祝你順?biāo)?。無論如何，我愿你找到屬于自己的歸宿，靈魂得到安寧?！俊?p> 蜥龍族長的傳音漸漸從瑞茜的腦海中消散，它也昂首離開了那三十二頭頂階魔獸的隊(duì)列，帶著一眾蜥龍返回了洞穴。
太陽漸漸沉入了山中，讓瑞茜眼中的世界變得昏暗了下來。瑞茜默默感受著湖水中的養(yǎng)分在體內(nèi)緩緩融化，最終化為一股暖流，流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心道：
【對于魔獸來說，它們的元素力量往往發(fā)于自己的身體內(nèi)部，而人類法師卻會調(diào)動空氣中的元素凝聚法術(shù)?；蛟S正因如此，魔獸們才會更加注重發(fā)于自身的感受、體會和追求。
尤其是對信仰這里的魔獸來說，真正重要的不是自己能否在戰(zhàn)斗中獲勝并活下來，而是自己是否已經(jīng)全力戰(zhàn)斗，去追求勝利和生存。當(dāng)這些魔獸來到這里后，它們便已經(jīng)把自己置于了這最難得生的必死之地；正因如此，它們每一分鐘的生存，才變得最是輝煌?！?p> “【瑞茜，我們要回去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今天再在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赤血湖?！俊绷值沦惒恢螘r已來到了瑞茜的身邊，對她傳音道：
“【我很抱歉，你來時穿的那件外衣和皮靴都已經(jīng)壞了。不過你以后如果再穿那套衣服的話，旁人見了或許會認(rèn)出你來。這些天我給你做了一套外衣，透明的魔法防御外層里面的內(nèi)襯，我用百朵紫丁香的花瓣染成了淺紫色，希望這衣服的顏色會讓你喜歡?！俊?p> 【紫色，象征著深邃和神秘，倒是很符合神秘人的氣質(zhì)?！咳疖缱⒁曋值沦惖碾p眸，心道：【我其實(shí)更喜歡更亮一些的顏色，不過我感覺他應(yīng)該挺喜歡紫色?！?p> “【紫色挺好的?！俊比疖鐐饕舻溃骸啊緞偛盼腋鄮r蜥龍族長聊了一會兒，它說我可以留在這里?！俊?p> “【你要留在這里嗎？如果你決定了的話，那……那我也不方便說什么的。不過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林德賽的話音似乎同往日般淡然平和，甚至淡漠得仿佛事不關(guān)己般，然而瑞茜卻分明感覺到一絲驚訝和失落。
“【這里對自然和生命的信仰，讓我有些喜歡?！俊比疖巛p聲傳音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會選擇留下，但我知道比起去面對學(xué)院的種種人和事，我還是更喜歡這里。不管怎樣，既然所有存在都將終結(jié)，那為什么不去接受這赤血圣湖的信仰，就此得到靈魂的安寧呢？】”
瑞茜的話仿佛在自問，又仿佛在問她對面的林德賽。而林德賽這次并沒有保持沉默，而是很快傳言回道：
“【既然所有存在都將終結(jié)，那這里的信仰，是否有朝一日也將終結(jié)呢？我不理解，那些忠于赤血湖信仰的生命，它們認(rèn)定了自己必將死去，認(rèn)定了自己的種族注定滅亡，卻為何又認(rèn)定了這里的信仰將成為永恒呢？】”
瑞茜無言以對，林德賽則繼續(xù)道：“【很多人會認(rèn)定他們的信仰是這世上唯一正確的。然而當(dāng)他們不小心了解了更多東西，發(fā)現(xiàn)這世上也存在著其他同樣合理的教條；甚至發(fā)現(xiàn)他們所信奉的東西，其實(shí)并非永恒，而是在歷史的某一刻被像他們同樣的生命，為了某種目的而創(chuàng)造出來，他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忠于他們的信仰嗎？
抱歉，我大概說多了吧。如果你真的喜歡這里，愿意相信這里的信仰，選擇就此留下。我也……沒有資格說什么的?！俊?p> “【到底要不要留下，我也沒有決定好?！俊比疖缯f到這里，話音一轉(zhuǎn)，情緒變得輕快了許多：
“【我為什么要現(xiàn)在就決定呢？我還年輕，還想多在外面的世界探索探索，你不是說魔法學(xué)院里還有很多我之前沒有資格進(jìn)入的地方嘛。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其它的兩個魔法圣地，還有伊露瑞歐姐姐提到過的空幻之堂和幽影之域轉(zhuǎn)轉(zhuǎn)。
不管怎樣，我如果真要回到我的歸宿，那我便應(yīng)該先回父親的身邊吧。伊露瑞歐姐姐說得很對，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厭倦了人類的世界，便應(yīng)該先讓‘瑞茜’這個出生于人類世界的女孩死掉。
在某種意義上，‘瑞茜’已經(jīng)被殺死了；父親也曾說過，他已經(jīng)沒有了我這個女兒。不過我的心中，卻還有父親。我若還沒有把父親從我的心中割舍，也大概無法安心留在赤血圣湖吧?！俊?p> “【因?yàn)槭琼橈L(fēng)，離開魔獸領(lǐng)域深處用不了一日一夜。不過今年以后，我未必會再回來了。如果你還想再回來，不但要逆著時速百公里的疾風(fēng)，還要去對付一路上要遭遇的魔獸。你真的已經(jīng)決定，明早跟我一起離開嗎？】”
林德賽怔怔地注視著瑞茜，話音中透著一絲緊張。
“【我決定了，只要你不拋下我，我就跟你一起離開。】”
“【我以后不會拋下你的，也不會強(qiáng)迫你跟著我。既然你愿意跟我一起離開，那我今晚收拾下我在這邊的東西，明天一早就出發(fā)。謝謝你陪我來這里?！俊?p> 林德賽一邊傳音，一邊往蜥龍洞穴走去。瑞茜得到了他的承諾，淺笑道：“【不客氣的，我也很感謝你帶我來這里，很感謝你這一個半月一來一直陪在我身邊，保護(hù)著我不受絲毫傷害。如果你希望我跟你返回學(xué)院，我會的。】”
瑞茜跟著林德賽，走入了赤巖蜥龍的洞穴。她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已經(jīng)昏暗下去的赤色湖水，又看了一眼林德賽身側(cè)的那把藏匿著幼年四靈毒蟒的劍鞘，不禁心道：
【我很不喜歡靈魂契約，如果我真的不得不被一個東西所束縛的話，那我倒寧愿被一種信仰所束縛，即便我知道它不是完全正確的。
但是比起這里，我反倒更愿意去做小時候在父親身邊的那個自由自在的小女孩。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像小時候那樣自由地活著，但這似乎又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現(xiàn)在卻還沒有死心，只希望我現(xiàn)在成了像林德賽一樣的英雄傳人，能夠讓這變成可能，甚至能夠讓更多人自由自在地活著。
我知道這很難，難度甚至比在這里活著還大得多，但我會努力讓我的心愿變成現(xiàn)實(shí)，無論多難我都絕不會放棄。而如果我有朝一日發(fā)現(xiàn)不能，我希望我還活著，有實(shí)力回到這里，被這里的信仰所接納?！?p> 瑞茜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個決心。她不知道，當(dāng)她有了這個決心后，她便再也不會回到這赤血圣湖；而這里的精神，卻將一直留著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