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同春妮鬧崩后，我又去找過她好多次，可她總是回避我。好不容易把她截住了，可是沒說上幾句話，她就跟我吵嘴，還陰一句、陽一句地寒磣我。她說的那些刺耳話，句句扎我的心，我一次次臊得慌，像是當(dāng)面挨她的耳刮子。后來我再也不去找她了，這死妮子已經(jīng)鐵了心，狗蛋肯定也和她親嘴了，興許他倆還有別的事。我只是想不明白，狗蛋在她的心目中，怎么會勝過我的？
大家都說我像女娃一樣秀氣，我讀書比班里的同學(xué)聰明不少，全家人把我當(dāng)金疙瘩，村里人也對我另眼相看，如今怎么連狗蛋也不及？春妮也看我不順眼了？我心里難受，一連好幾個月，憋屈得老想哭。有時在地里干活，一想起自己被春妮甩包的事，就會放下手里的鋤頭，傻愣愣地望著天邊，像丟了魂似的，好長時間回不過神來。俺娘一次次問我說：“兒啊，你咋不得勁呢？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有啥心事？”我總是搖搖頭，回答俺娘說：“沒啥事，你放心吧?！?p> 俺奶奶也察覺到我不對勁，有天吃晚飯時，她問我說：“娃啊，幾個月不見你笑，也不聽見你吭聲，這到底是為啥？”我仍不吭聲，俺娘在旁說：“孩子有心事嘞，問他啥都不說，這咋辦呢？”俺奶奶最疼我，她心里發(fā)急，搖著我的手說：“娃啊，有啥心事對俺講，奶奶給你做主?！?p> 我的兩個姐姐也瞪大了眼睛，一家人都團(tuán)團(tuán)圍著我。我終于憋不住，開口說道：“俺不想再種田，俺想去城里打工?！卑衬棠搪犃诉@話大吃一驚，連忙說：“娃啊，咋又提這事呢？這事俺萬萬不會答應(yīng)?！?p> 我料到俺奶奶不會答應(yīng)，其實我早就有離家去打工的念頭，因為俺奶奶反對，所以沒有去成。這次我鐵了心，我對俺奶奶說：“俺一定要去，俺要給家里掙錢。”俺奶奶說：“掙錢有你爸嘞，你安分呆在家里?！蔽亦洁煺f：“再呆下去，俺沒出息嘞。眼下青年人都去外面闖世界，再說俺以后得養(yǎng)家，不學(xué)本事咋行？”俺奶奶直搖頭，說道：“你娃還嫩，俺不放心嘞。等你娶了媳婦，生了倆娃、仨娃，到時候像你爹一樣，想要外出去掙錢，俺一定答應(yīng)?！?p> 我連忙說：“這咋行？俺現(xiàn)在就要去，俺要去上海，跟俺爹一起干話，賺夠了錢再娶媳婦?！卑衬镞@時急了，她問俺奶奶說：“這娃心大了，他真要走咋辦呢？”俺奶奶瞪俺娘一眼，說道：“俺要問你是咋想的？咱娃要是走了，屋里沒個男人，這家還成啥樣？不許去就是不許去。”俺奶奶話中有話，我聽出來了，俺娘也聽出來了，她不再吱聲，我于是也不再吱聲。
自從俺爺爺過世后，俺爹一直在外面打工，每年過春節(jié)才回家十來天。俺爺爺在世的時候，家里的大小事由他做主，如今家里的事都聽俺奶奶做主，俺娘沒有半點主意。我心里明白，俺奶奶怕我在外面受苦，所以不讓我去打工。另外她還擔(dān)心狗日的田三保，生怕狗日的打俺娘的壞主意，壞了俺家的名聲。俺娘是個老實人，我在俺娘的身邊，多少能護(hù)著她。
狗日的田三保是咱村里的土皇帝，仗著自己的哥哥是村主任，他在村里橫行霸道，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齷齪事。咱村里有好多人家，男人都長年在外面打工，他借著關(guān)心務(wù)工家屬的名義，上門去勾搭人家的女人，把幾個相貌好的女人給睡了，而且人家還要忍氣吞聲。
田三保見了俺娘，老是賊眼溜溜，一定是不懷好意。去年俺娘在地里彎腰割麥子時，狗日的突然冒出來，兩眼賊溜溜地盯著，俺娘衣襟里那對不停晃動的奶子，色迷迷地湊到俺娘跟前。我當(dāng)場發(fā)覺了，直起腰來問：“你瞅啥？”他回答說：“俺來關(guān)心你家，問你娘要不要俺幫忙聯(lián)系收割機(jī)？”我揮了揮手中的鐮刀，大聲對他說：“咱已經(jīng)開鐮了，用不著你來關(guān)心?！蹦莻€狗日的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離開。
我打算農(nóng)忙過后，去上海找俺爹，跟他一起在工地上干活，可是俺奶奶死活不答應(yīng)。我只得給俺爹寫信，求他給俺奶奶來封信，同意我去上海找他。過了半個月，俺爹來信了，他也不同意我的想法，要我老老實實呆在家里，哪兒也別想去。這下我沒轍了，俺爹的話不能不聽，可是我心里仍念念不忘去上海，想偷偷離家出走，但是又怕犯下大逆不道。
那些日子里我煩透了，干活時渾身不來勁，每天夜里睡在床上，腦子里總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勸我趕快離開家，呆在家里沒有出息，早晚要悶死。另一個拖住我，說不能離開家里，后生決不能忤逆家中的長輩。我心里煩得睡不著覺，最最讓我扎心的是，自己怎么會被春妮瞧不起呢？那個死妮子憑啥說，我沒有狗蛋出息？我非得證明給她看，到時候讓她后悔死。后來我又給俺爹寫了封信，答應(yīng)不去上海找他，但是明年過了春節(jié)，無論如何要跟他一起去上海。
俺奶奶以為我安心了，她哪里知道？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我心想上海是全國最繁華的城市，聽說那兒工資老高了，掙錢肯定容易。另外我還要去看大海，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大海，還沒有沾過海水。
在我的想象中，上海的大海一定很大，所以才叫大上海。有天夜里我還做過一個夢，我夢見自己在海邊玩耍，夢里的海水是碧藍(lán)的，沙灘是金黃色的，有個穿比基尼泳衣的漂亮女娃，在遠(yuǎn)處微笑著向我招手，我連忙向她奔去，可是還沒到她跟前，突然跌了一跤，那個夢也就醒了。自從做了那個夢后，我更加有了信心，我無論如何得去上海，何況俺爹也在上海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