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城被空雪劍仙破壞的屋舍正在修建,洛劍山莊及時出面理賠止損,空雪劍仙亦在后來出面道歉,又將所有身家拿出作為賠償,此事便也并未引起民憤,反倒出人意料的教空雪劍仙獲得不少人好感,也不要她的賠償。除此以外,不少聽聞此事的富紳貴賈紛紛慷慨解囊,出資出料不在話下,當(dāng)?shù)鼐用褚嗍亲园l(fā)攜手相幫,難得的一片其樂融融。
“聽聞此次圣上派了戶部侍郎陸大人前來,不日就該到了?!?p> 季璃清咬完最后一口驢肉燒餅,低頭時睫羽輕斂,眸色閃過一絲不解。
此次損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知府王中酉職守多年,處理此事綽綽有余。且國有法度,何情何事該采取何種章程皆有定制,此種人禍由地方知府全權(quán)負(fù)責(zé)就可,但不知何故,上面那位不止派了人來,而且派的還是正三品侍郎。要說這位戶部侍郎陸大人也是一筆清談,端的是清廉有度,是朝中少有的一派清流,不站隊不結(jié)黨營私,在戶部步步高升憑的都是過硬的本事。
“慕公子,容公子?!?p> 少年嗓音干凈若泉,一襲純白鑲劍紋滾邊的洛劍山莊弟子服飾襯得人如美玉般俊秀。同色發(fā)帶束發(fā),尾端微微揚起。身姿勁瘦勻亭,干凈的氣質(zhì)有如青竹秀雅,真真是風(fēng)華正好少年郎。
來人正是洛少衍。
季璃清笑了一下:“少衍,你怎在此處?”
少年墨瞳染上微陽,溫溫暖暖?!奥鍎ι角f弟子每日都有人輪值過來幫忙,今日恰好輪到了我。說起來慕公子初來長陵,我本該帶你四處游賞才是……”
“此間事更是緊要,洛少主莫要分心,慕清由我作陪便可?!?p> “如此多謝容公子了?!?p> 蕭宸瞇起眼,“好說,好說?!?p> 本就是想看一看這些房屋修建得如何了,恰好遇到洛少衍,三人便同行了。洛少衍走在季璃清旁邊,少年身量正是長的時候,季璃清在女子中又算是身材高挑的,故而洛少衍只比季璃清高著些微,說話的時候微微側(cè)目便可以看清彼此神情。
洛少衍幫忙的這個片區(qū)屋舍受損較輕,如今正在鋪瓦片。搭建的木架上有人正在拉籮筐里的瓦片,下面的人裝運,屋頂上的人便一層層鋪著瓦片。眾人井然有序,見洛少衍走過皆是咧嘴笑著打招呼,洛少衍亦是每次都笑著回應(yīng)。
“前面便是二師姐負(fù)責(zé)的片區(qū)了,那邊受損比較嚴(yán)重,修理起來比較麻煩……”
洛少衍話才說到一半,轟隆轟隆地響聲接二連三地傳來,那響聲震動著地面和墻壁,聽起來格外刺耳。似是木架坍塌又牽連了其他東西的聲響。
聲響牽連著人心口震動得難受,三人短暫一愣便知曉出了事,急急忙忙跑過去。
“啪——嗒——啪嗒啪嗒——”
瓦片從木架上摔下來跌落在地,激起一陣又一陣聲響。
這邊的木架似乎受到了牽連。
“小心!”
洛少衍憑借著身形及武功優(yōu)勢跑得飛快,根本不防頭上掉落下來的一筐瓦片。季璃清落后他一步,立時伸手拉住他手心往后側(cè)拽,一筐瓦片就在此時沉悶悶地砸到兩人面前。
袍角翻起,蕭宸飛身而上,將要跌落木架的人救下。
“少衍沒事吧?”
“沒事。”少年瞧著側(cè)頭瞧過來的眸子,緩緩搖頭。
蕭宸走過來,眸光掠過季璃清拉著洛少衍的手,色澤深了深。
屋頂上還站著驚魂未定的眾人。好在這邊木架沒有坍塌,有些手腳快的人已經(jīng)從木架上跳到了屋頂上,并沒有傷亡。
“過去看看。”季璃清放開洛少衍,往事故發(fā)生的地方趕,蕭宸緊隨其后。
微涼的溫度離開手掌,悵然間有什么莫名的東西轉(zhuǎn)瞬即逝。
少年愣愣的看著那抹身影飛快消失,掌心不知為何牽連著心臟泛起種酥麻。
這是……怎么了?
居民們已經(jīng)停下手里的工作,季璃清與蕭宸到時那處已經(jīng)圍了圈人。四周倒了一地木架,瓦片碎落得四分五裂,一襲洛劍山莊弟子服飾的陸瑜跪坐在滿目瘡痍中,白色的裙裾散開如花。
她懷中抱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孩,豆大的淚滴一層皆一層涌落,似受了驚嚇。
“有沒有傷到哪兒?”陸瑜柔聲細(xì)語地問懷中的小孩,小孩只是無聲的哭泣,并不回答。
“陸姑娘。”季璃清蹲下身,伸出手?!拔襾砜纯??!?p> 見季璃清來,陸瑜對她道:“這小孩一直不說話,也不知傷到?jīng)]有。”
那小孩在陸瑜懷里很乖,哪怕是哭,亦是很乖地?zé)o聲哭泣,一雙黑黝黝的眸子濕漉漉的,鼻尖泛紅,看起來就很讓人心疼。季璃清拉他手腕,他亦乖乖地任由季璃清拉著扶脈,瘦小的手腕向只小貓的一樣,一根手指就可以圈住。
“只是嚇到了,沒事?!?p> ……
“鋪瓦片的阿青腳底打滑從瓦片上滑了下來,恰好他腳勾到了木架,就用力踩了木架止住從屋頂上摔下來,但沒想到那木架有一處的榫卯脫落,導(dǎo)致整個木架坍塌。事故發(fā)生得突然,我救了從木架上跌落的居民后,這小孩不知從哪兒躥出來要撿地上的肉包子,全然不顧那些木頭就要砸到他身上……想來是太餓了?!?p> 陸瑜音色婉轉(zhuǎn),語調(diào)溫和,側(cè)頭對著房內(nèi)一笑時,姣好的姿容柔似空蒙煙雨,眼波溫柔若水。
天生的,陸瑜身上有一種教人舒服的溫和氣質(zhì)。
藥童正在房間里幫那小孩洗澡,那小孩雙手抓著木桶邊緣,一雙黝黑的雙眼巴巴地望著陸瑜,卷曲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滴著水,瞧得人心底一軟。
雖是有陸瑜及時救下木架上的居民,但還是有兩名居民受了傷被送到就近的醫(yī)館。陸瑜抱著這小孩交給藥童洗漱,沒想到那小孩死死抓住她衣袖根本就不愿意放手,最后左勸右勸告訴那小孩她就在院子里坐著,并且將房門打開讓他能夠看到才妥協(xié)。
有弟子買來干凈的衣物和熱騰騰的吃食,那小孩被拾掇得干凈整潔由藥童牽著手走出來,原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這孩子似乎有些拘謹(jǐn),一只手攥著衣角,黑而亮的眸子看看陸瑜,便再也挪不開眼地盯著桌上的雞湯面和鮮肉包。
陸瑜婉婉一笑,對他招手。
小孩立時放開藥童的手,小步跑得有些急切地到陸瑜身邊,小手抓住她的衣袖。
陸瑜對他的一番小動作失笑,心底亦泛起心酸,將桌上的雞湯面和包子推到他面前,軟聲細(xì)語道:“吃吧,買給你的?!?p> 那孩子定定地看著陸瑜,白凈的小臉寫滿疑惑。
陸瑜將筷子放到他手上,露出溫和地笑對他點頭,似鼓勵似肯定。
如此,那小孩才終于確定般接過筷子,對著雞湯面大口大口吃起來。許是性格使然,這孩子哪怕吃得急不可耐,卻沒有出現(xiàn)狼吞虎咽般的魯莽,他吃面安安靜靜,實是乖巧斯文至極。
陸瑜對他心生疼惜更愈,抬手輕柔地?fù)崦钏傻木戆l(fā),笑容里帶了幾分心酸不忍。
也不知這孩子從前經(jīng)歷過什么,接受別人的好意既要再三確認(rèn)不敢坦然,又害怕被人拋棄緊緊抓住善意的來源。
陸瑜見他沒有伸手拿包子,便將包子遞給他,那小孩看她一眼,才接過將包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見此情景,季璃清猜測這孩子大約不遞到手中的東西是不會主動碰的,便順手倒了杯茶遞給他。果然,他抬起頭看著陸瑜似在詢問,陸瑜對他含笑點頭他才接過喝光。
陸瑜心疼?!斑@孩子,太過謹(jǐn)慎小意了?!?p> “阿姐!”來人身形挺拔,劍眉星目,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時袍角翻飛。他眉眼生得與陸瑜有三分相似,正是陸瑜的胞弟陸允。
“阿允?你怎地來了?”
“聽聞出了事,我和大師兄過來看看。大師兄去了事發(fā)現(xiàn)場,我先過來瞧瞧阿姐?!币娂玖逶趫?,陸允又笑著對季璃清抱拳?!澳焦??!?p> 陸允在石凳上坐下,又問:“阿姐,你有沒有受傷?”陸瑜笑著搖頭,陸允才將目光轉(zhuǎn)向小孩。“這便是阿姐救下的小團(tuán)子?”
那小孩已然吃完一碗雞湯面和一個肉包子,正在拿著一個肉包子小口小口地啃,似乎吃不下了但又怕肉包子沒了,只管拿在手里。
陸瑜聽陸允的描述好笑,道:“正是?!?p> 陸瑜與陸允說了會話,陸允突然問季璃清道:“慕公子,怎不見同你一道的容公子?”
“他……沒過來?!奔玖逡彩堑搅酸t(yī)館才發(fā)現(xiàn)蕭宸沒在的,兩人雖同行但畢竟各自為政,遠(yuǎn)沒有外人眼中的那般熟稔。除去兩人圣旨下的禁錮與身份,就此身而言,季璃清覺得兩人用萍水相逢來描述也無不恰當(dāng)。
當(dāng)然,陸允一問倒教季璃清覺得情況似乎有些不一樣,季璃清雖能猜到蕭宸做了什么,卻也有些奇怪為何蕭宸反常地沒有與她相說。
但蕭宸不說……才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