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不到。
楊府大廳已聚集上百人。
鏢局人手站在一側,府內仆人站另一側。
“兄弟們,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金胡子本就洪亮的大嗓門,在他有意為之之下,響徹大廳。
“如今老鏢頭罹難,楊家賠了貨主款項之后,錢估計剩不了幾個,這鏢局也開不下去。
但我們簽的契約,還有小半年時間。
工錢怎么辦?
弟兄們都有家要養(yǎng),每天吃穿用度不能停,我們拖不起。
所以,我有個提議。”
說著,金胡子環(huán)顧四周,盡量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趁現(xiàn)在大家都在,不如一起提前解除契約,趁早另尋東家。
有同樣想法的,待會兒我金胡子與四郎商議時,給點聲音就好?!?p> 他使了個眼色,身旁的一名鏢局趟子手立刻接腔:“金鏢師說的不錯,錯過今天,下次誰想單獨去談,可說不準會是什么結果。”
話外之音,今次聯(lián)合起來人多勢眾,是我強他弱,錯過良機單打獨斗,便是我弱他強。
二人見楊家破落在即,一唱一和,鼓動別人與他們一起,挾眾勢談判,解除與楊家之間的契約。
早有同樣心思之人,立即響應:
“正有此意。”
“算我一個?!?p> “行,有金鏢師代表我們去談,應該沒問題?!?p> “還有我?!?p> “那就勞煩金鏢師了……”
呼應聲此起彼伏,初步估計,有不下六七十人,其他的大多都在觀望,看最后談判結果究竟如何。
當初簽工約的時候,契約上寫明為期一年,預付半年工錢,期滿結清。
如今雖然過去大半年,但還有四個多月才算是一年期滿,提前解約工錢怎么算?
一下子走這么多人,等于直接把受創(chuàng)的楊家打入地獄,是不是太過不仁不義?
四郎若是負氣之下不同意,強說要留人,年底付清,等真?zhèn)€期滿時,他破罐破摔來個不給錢,誰又能說自己沒虧?
不過看現(xiàn)在的局面,提前解約是鬧定了,就是不知道現(xiàn)在當家的四郎是什么態(tài)度。
金胡子知道那些不出聲的人心里想什么,他得意一笑,絲毫沒把年方十七的楊四郎放在眼里。
就那銀樣镴槍頭,除了逛青樓,他還會干啥?
聽到父兄遇難直接暈倒的膽小之輩,這么多人,嚇都能嚇死他!
老子不僅要提前解約,還要坑一筆錢出來,作為老子起爐灶的花費。
金胡子嘴角一揚,他外表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實心思細膩,打算借著楊家垮掉的機會,拉攏府中一批人,跟隨自己去開一家小鏢局,官方執(zhí)照都已經托關系在弄了。
什么改革大會,毛頭小子大言不慚。
我看這是個機會,是褥‘楊毛’肥己的絕佳機會!
心里這樣想著,金胡子靜待年幼東家前來。
不片刻,俊美少年楊四郎從內院出來,身后跟著鐵塔一般的隨從楊小六。
金胡子眼睛一瞇,楊小六這血氣,讓煉氣二重聚氣境的自己感到威脅,怕是離煉體二重磐石境不遠了。
倒是個人才,可惜太過愚忠,撬不出來。
楊須來到大廳,臉上掛著微笑,掃視眾人,敏感的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對勁。
一些人臉上表情略顯尷尬。
一些人眼神毫無敬意,甚至面露冷笑。
怎么說大小也是個東家、老板,再如何看不起我,也不至于冷笑吧?
今天的改革大會可能要比想象中還艱難……
楊須做好心理準備,大馬金刀往廳中唯一的座位上一坐。
“見過東家!”
府中眾人按例施禮,聲音卻不甚響亮,顯然很多人連做個樣子的心情都欠奉。
楊須不以為意,立刻起身,回想原主記憶里‘老爹’的做法,對眾人作揖回禮:
“辛苦諸位。”
略作醞釀,楊須道:“今日,將諸位召集在此,是為楊家未來謀劃,四郎有些策略,想征求諸位意見,共同協(xié)商?!?p> 他才方說一句話,金胡子便迫不及待越眾而出,頗具草莽之氣一抱拳:“四郎,我金胡子跟了老鏢頭近十年,一直盡忠職守,從不懈怠。
他老人家給十錢,我做十二錢之事,甘愿效犬馬之勞,乃是因為我信他!”
才沒興趣聽你一個小屁孩說什么策略,也沒空跟你玩虛的。
金胡子面色一肅,冷聲道:“可,我不信你!
老鏢頭是煉體三重辟易力士,在銀湖城能說上話,我們跟著他,在外行走,能感到安心,尋常人懼他威名,不會對我們生出歹念。
但你楊四郎,沒這個本事。
我金胡子不是薄情之人,老鏢頭遭難,我悲痛萬分,傷心不比你這個當兒子的少。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待在楊家,待在安遠鏢局。
可惜世事從來不遂人愿,你四郎還未成家,不懂一家老小靠著自己吃飯活命的感受,我們擔不起任何風險。
繼續(xù)留在楊家,是在誤人誤己。
請四郎感念諸兄弟生存不易,解除契約,放我們走吧!”
說完,金胡子又行一禮,保持垂頭拱手姿勢,懇求楊須放他離開楊家。
身后參與他計劃的鏢師、趟子手,整齊劃一同聲抱拳道:“請四郎放我等離去?!?p> 隨后陸陸續(xù)續(xù)不少鏢局和府上做事的人,有樣學樣,把改革大會的開局,變成了請辭大會。
楊須放眼一掃,好家伙,足有七十多人。
他沒有慌亂,這種情形在他預想之中。
砸吧著嘴,無視其他人,目光與聲音全聚在金胡子身上:“站在金鏢師的角度,所言的確合情合理,要養(yǎng)家,要生存,要安全。
操勞十年,對我楊家也算仁至義盡,如今遭逢變故,你為自身考慮,不為過。
我若不解除契約讓你走,倒顯得我不通人情。
只不過,與你一樣,四郎也必須不通人情一回。
這約,解不得。”
金胡子眼中精光一閃,這楊四郎雖是草包,腦子倒也不算太差,知道把人全放走,楊家頃刻間就得玩完。
留著人,再不濟還能茍延殘喘一段時日。
否則隨便來一伙亡命徒,洗劫楊家,他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還好老子另有算計,今天說什么都吃定你了!
“四郎,當真不答應?”金胡子收起故作之姿態(tài),昂首問道。
先禮后兵了這是要。
楊須深吸一口氣,笑容不改:“應不得,請金鏢師與諸位相信,四郎有信心重整旗鼓,重振楊家聲威。”
金胡子忍不住嗤笑出聲:“四郎,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這些年,你干了些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
要論賣臉吃飯,與那些萬人騎的婊子逢場作戲,你堪稱宗師;畢竟能從妓子手中用命根子掙下錢來,令人不得不服。
可論到重整門楣,楊須,你憑什么?
你捫心自問,你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