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是寫在邵凜陽發(fā)現(xiàn)的那個安眠藥瓶上的名字，也是他們現(xiàn)在要探訪的對象。爬上三樓來到張維門口，正要敲門，對面的安全門突然打開，一個老太太探出頭來，將一袋垃圾放在門口，抬頭看見他們，用力一扁嘴，縮回門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還上了鎖。
“有人在嗎？”邵凜月像是很熟悉這種情況，微微皺了皺眉，開始敲門。
門后傳來物體緩緩挪動的聲音，有些銹蝕的鐵門被打開，首先聞到了一絲詭異的氣味，然后出現(xiàn)了一張憔悴的面孔，臉色灰敗，邵凜陽一怔，迅速掩飾住自己的情緒，邵凜月說張維四十多歲，可是面前的人兩頰凹陷，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額上甚至出現(xiàn)了皺紋，說過了六十都有人信，額頭上還有一塊淤青，實在是太過衰頹。
“來了?！笨吹缴蹌C陽，張維眼神一閃，隨后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將他們讓進(jìn)房間，在掉皮的沙發(fā)上坐下，顫巍巍地取出茶葉，倒上開水。
“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鄙蹌C月將果水果遞給張維，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個白色的藥瓶，“你說藥已經(jīng)不多了，這次我?guī)Я诵﹣??！?p> “嗯?！笨粗幤?，張維咽了口唾沫，把它放到一邊，從塑料袋里取出一個蘋果削了起來。
“最近還好吧？”邵凜月臉上有藏不住的擔(dān)憂。
“老樣子……”張維看著邵凜陽，“他就是新加入的眷者？”
“我弟弟?！鄙蹌C陽配合地笑了一下。
“嗯……”張維沒什么表示，仍然削著蘋果，時不時停一下，將斷掉的果皮放進(jìn)垃圾桶。
張維是衡宇小隊的前任成員，因為身體原因離開了一線，被安排做一點別的工作，畢竟是隊里的前輩，邵凜月等人常常會來看他，順便送藥過來。
“來?！币粋€蘋果削好，張維將它整齊地剖成兩半，分別遞給兩人，“這幾天沒怎么出去，所以家里沒什么東西招待?！?p> “別這么說。哎！我來。”邵凜月趕忙攔住要起身的張維，接過他手中的水果刀，到陽臺上沖洗干凈。
“最近還好吧？”張維問道。
“還好，沒出什么亂子，跟你說過了，就發(fā)生了一次接觸，我們出了一次任務(wù)……他就是這次接觸的眷者?！?p> “嗯……”張維沒再問下去，而是看著邵凜陽，“你感覺怎么樣？”
“還好吧，有點危險，但是我還能應(yīng)付?！鄙蹌C陽說話時又想起了昨天閭冰碾壓式的戰(zhàn)斗方式，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絕對相當(dāng)強(qiáng)悍的能力。
“我去下洗手間?！睆埦S講話節(jié)奏慢悠悠的，邵凜月已經(jīng)啃完蘋果，拍拍手走進(jìn)廁所，洗手臺沖水之后仍然沒有出來。
“那么關(guān)于你自己，你了解多少？”張維看了眼洗手間，問道。
“關(guān)于古神力量這方面嗎？”邵凜陽心想要回避就回避，但是也別那么刻意啊。
“我在十多歲的時候成為眷者，就比你現(xiàn)在小一點?！睆埦S問完問題，卻說起了無關(guān)的事情，“然后他們找到了我，解決我的問題后，我加入了巡獵者的隊伍，那時候這個片區(qū)的隊伍還不是在郵遞代辦點，居民區(qū)的規(guī)模也不是那么大，邊防沒有現(xiàn)在緊密，外圈很近，所以這里的古神相關(guān)事件非常頻繁，在戰(zhàn)斗中，我很快就開啟了能力，成為下層巡獵者的中堅力量之一?！?p> “你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嗎？”張維話鋒一轉(zhuǎn)，問道。
“還不知道……”邵凜陽現(xiàn)在完全不懂他的重點在哪里。
“使用這種力量，相當(dāng)于更加頻繁地和古神接觸，一旦超過限制，就會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超過越多，就越清晰——你應(yīng)該知道是什么吧？”
“嗯?！?p> “十幾年前，有一段時間古神的事件格外多，我們只能不斷地戰(zhàn)斗，一開始我可以通過休息恢復(fù)，但是時間長了還是會有影響，現(xiàn)在老了身體開始不行了，到現(xiàn)在，就算是白天也能隱約聽到。”
邵凜陽心里咯噔一下，他太清楚聽到囈語是個什么概念，盡管輕微的時候不痛不癢，但是持續(xù)存在的囈語會將混亂潛移默化地植入精神，慢慢影響生活，甚至讓人無法集中精神，也不能好好休息，按照他的說法，現(xiàn)在都能聽見囈語，那晚上……恐怕連個整覺都睡不了，只能靠安眠藥入睡，而安眠藥不管是給哪種人使用，恐怕副作用都不會小。
“我記得之前處理我的問題的時候，他們給我注射過一種……煉金藥?！?p> “不行……”張維搖頭，“阻斷用多了，慢慢的也就沒了效果，到最后只能強(qiáng)迫自己睡過去?！?p> 所以這就是他未老先衰的原因嗎？邵凜陽再次端詳張維，仍然是一副老態(tài)，雙眼無神，但是邵凜陽看得出來，他的眼睛沒有渾濁，還是四十多歲的樣子，恐怕這也是他唯一證明自己年輕的證據(jù)了。
“我……唔！”張維要說什么，突然捂住了耳朵，摔下椅子蜷成一團(tuán)。
“叔叔！姐！”邵凜陽按住他的身體，防止張維亂滾的時候撞到東西傷到自己。
衛(wèi)生間門被砰的一聲推開，邵凜月沖到他面前，抓起桌上的勺子塞進(jìn)他嘴里按住，防止他咬斷自己的舌頭，同時撬開一條縫隙，以防萬一要服藥。
“姐，有特效藥嗎？”邵凜陽下意識拿起桌上的藥瓶，末了才想起那是安眠藥。
“沒用的……他是聽到了囈語，阻斷劑失效就沒有藥用了……只能靠他自己挺過去！”邵凜月滿頭大汗，卻比邵凜陽冷靜不少。
“什么……”邵凜陽看著張維扭曲的臉，因為充血過度，臉上的毛細(xì)血管都爆開了，血絲在眼瞳中蔓延，將其染作猩紅。
“按牢！”邵凜月又加了把力氣。
半小時后，張維的身體癱軟下來，邵凜月指揮著邵凜陽把他搬上床，脫下外衣，蓋上被子。
“唉……第幾次了……”邵凜月讓邵凜陽在一邊守著，合上門出去了一會，回來說道，“我打電話給鄭叔請了假，今天我呆在這吧，你先回去，我到時坐有軌電車回來?！?p> “我也請個假吧?！鄙蹌C陽拿出手機(jī)發(fā)了條信息給老汪，“這種情況常見嗎？”
“近幾個月才慢慢有的?！鄙蹌C月調(diào)了下房間里的空調(diào)，在出風(fēng)口處用手試了試溫度，“也就是這樣才退下來。”
“附近有超市嗎？”
“有?！?p> 邵凜陽起身，“姐，我出去一下?！?p> ……
傍晚，張維悠悠醒轉(zhuǎn)，慢慢地下了床，推開房門，被客廳里的燈光晃了一下眼睛，隱約聽見一聲喊叫，緊接著雙手被扶住，引導(dǎo)著坐在了椅子上。
等到擺脫混沌，眼前變得清晰，張維看到面前擺著碟子的餐桌，繼視覺之后，各個感官慢慢恢復(fù)，他聽到廚房里傳來鍋鏟的碰撞聲，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隔斷門被推開，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被放到了他的面前，撒了蔥花的水煮蛋冒出誘人的香氣。
“我做了點清淡的小菜，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邵凜陽拉起衣領(lǐng)抖了抖，散去廚房里的熱量。
“叔叔，吃飯吧。”邵凜月把筷子放在他的面前。
從請假開始，半個上午被邵凜陽極有效率地利用了起來，采購?fù)晡镔Y，邵凜陽找出抹布開始做清潔，把散發(fā)出異味的地方清理掉，沒收拾的垃圾全部清掃出去，問過邵凜月后，將張維散亂放置在桌上的文件整理好，至于仍然凌亂的抽屜，邵凜陽沒有去碰。清潔之后，兩人一起動手，把張維家里的尖銳物體表面全都包上了軟墊。
然后，下午被用來備菜，那些凍在冰里不知多久的粽子之類都被清出，換成了新做的水餃和餛飩，看到櫥柜里堆積成山的各類面條，邵凜陽還特意做了幾盤不同口味的拌面醬，冷藏在冰箱里，足夠吃很久。
……
“說起來我有沒有忘記跟他提我把那些吃的放在哪里了？”邵凜陽記得自己寫了便條貼在冰箱門上，不過沒直接說可能會忘被忽略。
“話說你留下來干什么？這個月全勤可沒了哦?！鄙蹌C月斜眼看著他，扇了扇鼻子，“還弄得一身臭汗?！?p> “那時候你又回避什么？”邵凜陽用問題回答問題。
兩人一起沉默，他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邵凜陽暗暗嘆氣，古神的力量太過沉重，張維難以承受，于是便成了詛咒。而他背負(fù)的那份更加龐大，從張維身上，他似乎看見了自己的未來，所以他希望能做點什么。
不僅是因為同情，還有……恐懼。
上車之后，前面兩個老太太結(jié)伴走了過去，其中一個是早上他們見過的那位。
“我對面那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陰著個臉，生活邋里邋遢……”聲音漸漸遠(yuǎn)去，邵凜陽悄悄轉(zhuǎn)過視線，看著邵凜月的神情。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邵凜月聲音低沉地開口。
“什么？”
“我剛剛?cè)肼毜臅r候，他教了我不少東西，他很照顧我?！?p> “嗯?！?p>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張維應(yīng)該就是那時候……救下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