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來了!”李家同騰地站起身。
“不是這么快吧,”蔣堯驚慌失措,扯過李家同的懷表看看時間,紅潤從腮上減了下去,“這點時間林曉曉連家都到不了,林亦森的靠山就來了?”
“蔣堯在么?蔣堯?”羅茗一聲比一聲大,戲謔似的喊著。
“怎么辦?”辛妮詢問道。
“當(dāng)然是不能出去??!”蔣堯立起,轉(zhuǎn)身想從后門逃走。
“那怎么行?”李家同喝住蔣堯,她將五官揪成包子褶,被李家同生硬的扳過身來,“這個時候怎么能跑?出去會會羅軍長?!?p> 要會你去會,我有什么可會的,蔣堯心中翻騰,抬眼正對李家異的眼線,暗道這回白玉少爺也不頂用了。李家異見她眼神凝固,不知又憋什么壞主意,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
幾人來到前廳,士兵們已排成兩列,在店門口圈出一條通道,筆挺的站著,軍風(fēng)可謂威嚴(yán)。羅茗和一位副官站在廳中,他悠然的在柜前掃視,拿起香片樣品放在鼻下嗅著。
“羅軍長大駕光臨,實乃小店的榮幸?!崩罴彝蜌獾?。
羅茗轉(zhuǎn)過身來,臉上仍如那日的淡然含笑:“李少爺客氣,你這可不算小店了,”他環(huán)視四周,“過不多時日恐怕要超過林榭閣那邊,成為江城第一大老板了?!?p> “你…是來替林亦森出頭的?”蔣堯開門見山。
“何以見得?”羅茗低眉淺笑,香片在手中把玩。
“誰都知道你與林亦森交好,不過你也不能以權(quán)謀私,我們合法經(jīng)營,大家各憑本事、公平競爭,你總不能因為我們生意比他好就隨意找茬兒抓人吧!再說了,林曉曉是自己跑來的,可不是我們綁來的?!?p> “我想抓人不需要理由。”
“早就聽聞一支軍隊要想打好仗、打勝仗,必得軍紀(jì)嚴(yán)謹(jǐn),軍法嚴(yán)明,軍官首先得以身作則。今日聽到羅軍長這句話,真是讓我大吃一驚,不僅做不到秋毫無犯,還要明著來欺壓百姓,我對羅軍長的治軍風(fēng)范深感佩服。”
“哈哈哈哈…”羅茗大笑,“上次就知道你伶牙俐齒,沒想到這般不饒人,一點面子也不留?!?p> “人是互相尊重的?!笔Y堯恭謹(jǐn)?shù)母R桓I怼?p> “我們沒有做任何不規(guī)矩的事,羅軍長若不相信……”李家同打著圓場。
羅茗抬起左手,示意他不必解釋:“我沒聽到任何話,也沒有為誰出頭的意思,純粹是路過,看到店中有趣進(jìn)來瞧瞧,估計這些都是蔣堯的手筆,”他稍稍探向蔣堯,“我就說你有意思。”
“好了,李少爺,生意也看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聊聊軍餉的事了?”羅茗轉(zhuǎn)換了話題。
“只要做得到的,定當(dāng)為羅軍長效勞。”李家同躬身作揖。
“不是為我效勞,是為所有百姓?!绷_茗按下李家同的手,他指著身邊,“這是我的副官王德,以后我不方便來的話,他可以代為傳達(dá)。”
“送羅軍長。”李家同盯著羅茗和士兵們離去的背影,暗暗切齒。
林曉曉一路歡喜雀躍,哼著歌回到家里,剛進(jìn)臥房,門還沒關(guān)上,就感到背后有雙直視的眼睛。
“到哪里去了?”林亦森坐在桌前雙臂抱胸,早在臥房中等著她。
林曉曉深吸一口氣,低聲回答:“沒去哪兒?!?p> “還撒謊?”林亦森一拍桌子,茶壺茶碗同時騰空。
林曉曉一個激靈,由怕轉(zhuǎn)怒:“反正你都派人跟著我,何苦再來問我!”
“知道我派人跟著你,還敢到芙蓉苑去?!?p> “我就是覺著新奇,想去看看,你們之間的恩怨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憑什么我不能去?”
“你去看什么?”林亦森拂然不悅,“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你今天卻跑到李家的店里試什么妝,被他們當(dāng)成招牌在人前展示,拋頭露面的,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我才不要做大家閨秀,我也要走出去,學(xué)做生意,像蔣堯姐姐那樣多厲害,哥,你不知道,姐姐懂得可多了?!?p> “住嘴!她厲害?她就快厲害得被賈族老沉江了,你也和她一并去沉嗎?以后不許和她來往?!绷忠嗌瓟蒯斀罔F的發(fā)布命令。
“沉江沉江,你們就知道沉江,最好把全艾家堡的人都沉了去,看你這個族長還給誰去當(dāng)!”林曉曉想起方雪,胸中充滿悲憤。
“別以為我不知道,蔣堯是假,你想見的是李家異那個小子吧。我早就看出你對他有意,卻不想你真的大膽到私下去找他”
林曉曉被捅破心事,又羞又惱,想辯駁又不知該說什么,只能噙著眼淚委屈的看著大哥。
林亦森忽覺心疼,明白是自己語氣重了一些,自從父母走后,他便擔(dān)起家里家外的所有責(zé)任,別人不明白,親生妹妹總該理解自己。她的叛逆任性像是一枚細(xì)針扎進(jìn)林亦森心里,隱隱作痛,無處宣泄便只能將怒火再拋回給妹妹,如此惡性循環(huán),怎能不傷感情,天知道他有多疼愛這個妹妹。
他轉(zhuǎn)了語氣,和緩下來:“聽大哥的話,別再想著李家異,我們兩家注定了是宿敵,永遠(yuǎn)不可能的?!?p> 現(xiàn)實的冷水澆滅了剛剛?cè)计鸬膼刍鸷拖MB一絲火星都被踩在腳下狠狠摩擦,直至剩一團(tuán)黑煙突突冒起,嗆得林曉曉憋悶窒息、淚流如注。大哥的話令她如鯁在喉,她使勁兒將林亦森推出門外,反身頂在門上。
聽著妹妹的嗚咽聲,林亦森亦不好受,他也希望妹妹能和喜歡的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可李家異絕對不行。與其以后痛苦不如一早切斷。想到這里,便狠狠心轉(zhuǎn)身走了。還未走出幾步,隨侍木林來報,說羅軍長已等在正廳,林亦森緊行幾步,前去會客。
“今天怎的這么清閑,想到來我這兒坐坐?”林亦森話比身快,一踏步邁進(jìn)正廳。
羅茗品了口茶,咂咂滋味:“嗯…好茶?!?p> “你要就是來品茶的可好說,我家好茶有的是?!绷忠嗌c羅茗隔著方桌,平排而坐。
“知道你林老板財大氣粗,一點兒茶就想打發(fā)了我?!?p> “那你說,玉泉樓還是匯峰德?”
“哈哈,我可不是來敲你頓飯的,”羅茗端著茶碗,吸吸茶香,“芙蓉苑你去看了么?”
林亦森冷笑一聲:“有何可看,我倒是聽木林說了一嘴,都是新鮮玩意,一陣子買賣罷了,等風(fēng)刮過去也就冷下來了。”
“別輕敵啊,”羅茗不敢茍同,“你去看看就知道不是那么簡單了?!?p> “不就是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擺些樣品試用,還有減點兒價格什么的嘛!”林亦森不屑一顧,“你別忘了,胭脂生意又不賣給男人,擺幾個姑娘有什么用?!?p> “我說不簡單的是蔣堯?!?p> “她?”林亦森劍眉上挑,眉宇間擰出冷氣,“她的確麻煩,李家同倒是找了個好幫手?!?p> “她與李家同不會是……?”
“我看不是,”林亦森失笑,“這個蔣堯言語間對女子的權(quán)利和地位非常維護(hù),為說她是姨太太這件事,不僅打了我,還頂撞了賈族老,且衣著舉止不凡,應(yīng)該不會甘愿給人做小。況且李家同又不傻,怎會娶一個這樣橫沖直撞的女子。”
“她說話雖沖,卻不是沒有頭腦城府之人?!?p> “不急,等看看再說吧?!?p> “你不動她?”羅茗有點疑惑。
林亦森搖搖頭,嘴角上揚:“還不是時候?!?p> 羅茗也不追問,又飲下一口茶:“我剛和李家同交代了,以后軍餉之事,他也得出一份力了?!?p> “算了吧,我這個財大氣粗的林老板還供不上你?”
“亦森,”羅茗表情嚴(yán)肅,語重心長道,“剿匪也好,上戰(zhàn)場打鬼子也好,都不是一家之事,關(guān)乎所有人的生活,面對侵犯掠奪,誰也無法置身事外,于每個人都是民族大義。我不找尋普通百姓,可李家同是生意人,自當(dāng)盡一份力,你不能一直自己攬上身?!?p> 林亦森思索良久,終于開口:“那好,先按你的意思辦吧,”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轉(zhuǎn)念,“閑庭那邊…都安排好了吧?絕不可被人發(fā)現(xiàn)。”
“你放心,有阿翹在,萬無一失?!?p> 兩月后,芙蓉苑的生意并沒因時間長而冷下來,反而越來越好,口口相傳,十里八鄉(xiāng)的女子都來買東西。
李紹達(dá)喜上眉梢,舉著酒杯:“蔣堯啊,真多虧了你,你不僅救了家同性命,還幫他把生意做大,你是我們李家的福星啊!”
“伯父抬愛,還是芙蓉苑胭脂水粉的貨品精良,大家才愛來買,我不過使些噱頭,一點不值一提的小伎倆而已?!笔Y堯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你想要什么大可跟我提,千萬不要拘著?!崩罱B達(dá)放下酒杯,看著李家同,“決不能虧待人家?!?p> “是啊,你想想吧!”李家同笑容可掬。
蔣堯心下:我又不屬于這個時代,要什么都帶不走,錢財身份地位于我無用,美貌?我有了;老公?她想想見過的這幾個人,還是算了吧。不回答又不合適,只好乖順的一低頭:“伯父不用費心了,我吃住在李家,只是想有點事做不會無聊,家同也給了我工錢,不缺什么了?!?p> “這怎好…”李紹達(dá)還想客套勸解幾句,被李家同攔了回去。
“既然現(xiàn)在不缺,那就先算著吧,等以后蔣堯找到好的人家,我們出一份大大的嫁妝不就好了?!崩罴彝`笑著望向蔣堯。
蔣堯怒從心中起:這個家伙明知我一輩子也得不著這筆嫁妝,好!取笑我?你不仁我不義,她瞇起眼睛,假笑著:“家同說的也是,我先謝了,說不定以后我直接嫁給你,還省了這筆嫁妝了。”說罷便以手帕遮嘴含羞而笑。
李家同陪著傻笑,腳下尋著踩了蔣堯一腳。
辛妮按捺不住:“妹妹真會說笑?!?p> “我看可好,蔣堯嫁給大哥,就能名正言順的管理芙蓉苑,豈不好……”李家異話未說完,左右兩邊便同時吃了蔣堯和李家同一腳,腳趾的痛感猛然傳上來,他咽下話頭,生生灌下一杯辣酒。
李紹達(dá)略顯尷尬,霎時間無語。
“對了,我近來想起一事,閑庭都是漂亮女子,何不去那里推銷一下?”蔣堯打破尷尬。
“閑庭?”李家異眉頭微皺,“那可是…”
“我知道,妓院嘛!”蔣堯不以為然。
“知道你還說?!毙聊蒹@詫。
“那兒的女子都有錢,要能談下來,以后她們的胭脂香粉都由我們直接供貨,也是一筆可觀的數(shù)目?!?p> “跟風(fēng)塵女子做生意?”辛妮仍舊不解。
“風(fēng)塵女子怎么了?我們賣胭脂,她們賣笑,都是生意,貨品不一樣罷了,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p> “阿翹可也不是你三言兩語便能說動的?!崩罴彝瑵娭渌?。
“那也得試試?!笔Y堯眸子里閃著期待的光,她早聽聞閑庭的主事人阿翹姐是個威風(fēng)颯颯的人物,看來是時候去認(rèn)識認(rèn)識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