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去哪兒找過了?”蔣堯一路小跑,焦急萬分。
“只去了閑庭,大哥不在,我就去玉泉樓找你了。”李家異隨著她的腳步,“現(xiàn)在去哪兒?”
“畫室。”
兩人徑直趕到江邊畫室,李家同果然帶著容姝來了這里,此時容姝坐在圍滿鮮花的草地上,李家同則站在對面以她為模特作畫,陽光輕輕柔柔的給他倆鍍上一層金邊,遠遠看去,仿佛一副唯美的畫中畫。蔣堯可顧不上欣賞,一躍站到兩人中間。容姝看到李家異,馬上垂下眼眸,不敢直視。
“你真行啊,出了那么大的事兒,還有心情畫美人。”蔣堯叉著腰,氣喘吁吁。
李家同瞟了眼他倆,不以為然的說:“大事?呵呵…站到邊上去,別擋著我?!?p> 蔣堯有些惱怒,上前奪下畫筆:“芙蓉苑真要大禍臨頭了!”
“到底怎么了?”
“你的好妻子把陳司令太太要的珍珠送給了尤縣長,到時沒有東西交給司令,惹她太太不高興了,你覺得他會不會一槍斃了你我?”
“這個女人…”李家同一腳踹倒畫板,怒火拱上頭頂,“家異,你幫我送容姝回去,我和蔣堯現(xiàn)在回家。”
辛妮早知會有一場疾風驟雨來臨,她毫不驚慌,穩(wěn)穩(wěn)坐在院中等待。
李家同一手打翻辛妮正要挨到嘴邊的茶杯,抖著發(fā)白的嘴唇怒斥道:“辛妮,你安的什么心?存心害死我是嗎?”
蔣堯也不再平靜:“你不開心可以直說,針對我也沒事,但是犯不上拿芙蓉苑作陪,陳司令怪罪下來,你能脫了干系么?別忘了,你也是李家的人。”
“我不怕,”辛妮不動聲色,眼角流出一抹嘲諷。
“你不怕是吧,好,我現(xiàn)在就把你交給司令,任由他處置?!崩罴彝鹦聊?,往外拉扯。
“行了,現(xiàn)在不是沖動的時候,你把她交出去也無濟于事啊,趕緊想應對之策吧?!笔Y堯出手阻攔。
李家同腳底像生了釘子,氣得根本站不住,惶惶的來回踱著步,直指辛妮:“愚蠢!瘋子!有什么沖著我來,你再不忿,拿刀捅了我便好,但你非要去惹司令和尤縣長,他們是什么人?一個搞不好,李家全都別活了。”
“討好尤縣長,也是因為上次爹得罪了他,我補償一些,難道不是為了李家?”辛妮強詞爭辯。
“別說的這么冠冕堂皇,你怎么想的我還不知道?你與尤縣長親近就是李家與他親近,不但得罪了司令,更會惹得林亦森不滿,給李家四處樹敵,好打算?。 ?p> “都住嘴吧!”蔣堯大喝一聲,“吵來吵去能解決問題嗎?”她逼近辛妮,食指點著她肩膀,步步向前,“疑心易生暗鬼,我不管你們夫妻之間出了什么問題,你若還有腦子,就不要再興風作浪,否則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至少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李家正經(jīng)的大少奶奶,做點符合你身份的體面事?!彼洲D頭看向李家同,“你也是,消停點,羅茗答應在司令那兒拖些時間,你可有其他途徑再買到珍珠?”
李家同嘆了口氣,搖搖頭。
“蔣堯說得沒錯,都消停點,”李紹達邁著四方步徐徐走來,“當務之急是趕緊再買一批珍珠,品質還要有保證?!?p> “您有門路?”李家同重燃希望。
“你去海城看看吧,那兒的水質適合蚌子,多盛產(chǎn)珍珠,但目前能不能找到品質好的我也不確定。”
“我和你同去!”蔣堯對李家同說。
“好,一起去也算有個照應,萬事小心?!崩罱B達略略叮囑后轉身而去,臨走時瞪了瞪辛妮,不禁皺眉。
他回到房中,頭昏昏沉沉甚感疲憊,最近總覺力不從心,不知是不是年紀漸長的緣故,看來確是拼不過年輕一輩了,他猶自糾結,到了把一切生意交給家同的時機了么?他當真要退下來安享晚年過閑人的日子了?所有還無定數(shù),就算要退,也還需多觀察些時日,不可草率。
頭上愈加發(fā)沉,看來真得睡一會兒了,剛挨上枕頭,他便發(fā)現(xiàn)床幔上懸著一個荷包,摘下拿在手里,只見荷包小巧秀美,針腳綿密規(guī)整,白色錦緞正中繡著一支正欲綻放的紅色玫瑰花。他心中驚異,眼前的玫瑰花灼灼的刺著瞳孔,令他心跳加速,惶惶不安。李紹達瞬間沒了困意,打開床案處上著鎖的小柜,取出一個精致的黃花梨匣子,掀開蓋子,里面竟安然躺著一個與床幔上一模一樣的荷包。兩邊對比,無一點差別。
李紹達呼吸開始急促,將匣子扔在床上,疾步走過去打開香爐頂蓋,果然不出所料,淡棕色的香料里被人摻了許多黑色顆粒,難怪自己整日的心神不寧,四肢無力,原來全是拜它所賜。的確來者不善,此人不僅想在他身體上做文章,還對他的過往了如指掌,曉得荷包的故事,自己在明,一開始已失了先機,他到底是誰?究竟想要干什么?滿腹狐疑不知從何查起,但不管是誰,他定要把此人揪出,除之而后快,否則自己將永無寧日。
李紹達下定決心,嘴唇被咬出血來,一把掀翻香爐,狠狠捶在桌上。
定下行程,蔣堯便使人給羅茗捎去消息,讓他千萬在陳司令面前多拖延幾日,給自己和李家同足夠的時間去海城進貨。海城距江城不算太遠,走水路大約三個時辰可到,她收拾著行李,心中沒底,不知此行能否順利。
李家異來到門口瞧了瞧,見房門未關,便直接走了進來:“要不我和你們一起去吧?!?p> 蔣堯往箱子里放了件外套:“那可不行,都走了芙蓉苑誰看著?你還得留下盯著生意呢。”
“我,我自己行嗎?”李家異支吾著。
“怎么不行,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表現(xiàn),讓你爹對你刮目相看?!?p> 李家異輕笑:“哪有那么簡單?!?p> “是你想復雜了,做好自己,嗯?”
李家異點點頭,正欲離開忽又轉過身來:“對了,羅軍長差人來了,說是叫你去一趟他那兒,有事和你商議?!?p> “知道了,我收拾完就去?!笔Y堯合上箱子。
路上,蔣堯一陣陣發(fā)怵,這個時候羅茗找她能有什么事!不會是司令那邊又生變了吧!難不成一點機會不給直接下獄處決,她越想越亂,心臟突突跳個沒完。挨到門口,她把心一橫,不管了,反正這回賴上羅茗,好壞都由他兜著。推門而入,見羅茗站在桌前抽煙,對面沙發(fā)上坐的正是表情嚴肅的林亦森。
羅茗吸了一口煙,從鼻孔噴出兩道白色的煙霧,笑道:“人我約來了,你倆談吧!”他悠悠走出門口,交匯時在蔣堯耳邊輕語,“別急,好好說啊?!?p> 蔣堯心想我有什么可急的,看這意思情緒不好的是林亦森吧,剛剛開始覺得他變溫和細膩了,這副似曾相識的陰冷表情就又掛在臉上了。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慢慢往他身邊移動,輕手輕腳的靠近沙發(fā),剛要坐下,林亦森便厲聲問道:“為什么擅作主張!”
蔣堯驚得腿一哆嗦,又站了起來:“我,我主張什么了?”
林亦森站起身,湊近蔣堯:“為什么要和李家同去海城?”
“原來是這件事??!”蔣堯輕松下來,“你也知道珍珠的事兒,我們?nèi)ズ3强纯?,希望能找到品質相同的再買回來?!?p> 林亦森眉心揪成川字,陡然背過身去:“孤男寡女去那么遠,我不放心。”
“你是因為路遠不放心,還是因為孤男寡女不放心!”
“都不放心!”林亦森語氣強硬。
蔣堯拍了下他后背,故意氣他:“要是為了前者大可不必,幾個小時就到,根本不遠;要是因為后者呢……”她使勁拖長語調(diào),“那我可沒辦法了,認識你之前我就是和李家同孤男寡女過來的?!?p> 林亦森聽聞惱了起來,他早知蔣堯不是順從乖巧的性子,可于感情上他也做不到羅茗那般通達瀟灑,能任由心愛女子與別的男人過從甚密。他站在那里,不愿轉身,遲遲不作應答。
這回輪到蔣堯急了,她暗暗運氣,怒火上涌:“話說完了,要只為了這事約我來,那我走了。”
林亦森趕緊抓住要離開的蔣堯,想說她又不敢大聲,低聲埋怨道:“脾氣怎么比我還大?”
蔣堯甩著胳膊,甩了幾下都沒甩開:“我有自己喜歡做的事,不習慣被人管著,如果你幻想的是一個可以養(yǎng)在宅子里的金絲雀,那抱歉,請你另尋佳人,趁早打消和我在一起的念頭。”
“我又沒說什么,”林亦森小聲嘟囔著,把蔣堯往自己懷里拽了拽,準備道歉,“我錯了,錯了,別生氣了。”
“錯哪兒了?”蔣堯不依不饒。
“錯在語氣不好?!?p> “沒說到點兒上,還有?”
“不應該妄想管束著你,自不量力了?!?p> 蔣堯笑出聲來,說道:“對的我自然會聽,芙蓉苑算是我的事業(yè),我得為它負責,希望你能明白?!?p> “明白,我就是擔心你的安全,要不我陪你去?!?p> “那怎么行?林榭閣你不管了,過來陪我?guī)蛙饺卦纷錾?!?p> 林亦森明白不妥,可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蔣堯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兩人相處最重要的莫過于互相體諒,她也不能過于強硬,于是挨上前去,倚著他撒嬌道:“我答應你,一定注意安全,辦完事就回來。至于李家同,我和他要有事早就有事了,亦不會等到今天,相信我好吧?!?p> 林亦森被她軟軟的語氣哄得心里酥麻,早已沒了氣,忍不住笑上嘴角:“當然相信你,快些回來,遇到任何問題馬上想辦法通知我,聽到?jīng)]?”
“收到!”蔣堯立馬應聲。
林亦森從懷里掏出一條手工精美的金項鏈,鏈子下墜著晶瑩翠綠的翡翠銀杏葉,他幫蔣堯系上項鏈,說道:“這翡翠是我家的傳家之物,現(xiàn)在送給你,要一直帶著它,保你平安。”
蔣堯美滋滋的捻著銀杏葉,隨即雙臂攀上他肩膀,踮起腳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放心,我只喜歡你一個人。”
林亦森日思夜想的親吻如今實實在在的印在唇上,余溫都沒散,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不僅發(fā)生了,還被蔣堯搶了先。他抑制不住歡喜,正想進一步行動,羅茗卻闖了近來。
“誒呦誒呦,什么都沒看到啊,”羅茗假裝捂著眼睛,實則從指縫中偷看,“二位少爺小姐,談好了么?”
蔣堯松開手,踢了他一下:“不會敲門?。傉勍?,時間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啟程?!?p> “小心?。 绷忠嗌猹q未盡的揮著手。
蔣堯一邊應著一邊出門,又打了羅茗一下,才款款離去。
羅茗搖著頭,感慨道:“不是說堅決不讓她去么?這么快就變了?!?p> 林亦森嘆著氣:“我哪管的住!”
“嘖嘖嘖…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她就是你的克星,讓人家連唬帶哄的一頓組合拳,你就徹底沒招了。”
“陪我喝酒去,我有點郁悶?!?p> “喝酒可以,誰請?”
林亦森這個族長的威嚴忽然間就蕩然無存,他高聲道:“我請!”
轉天一早,李家同和蔣堯就登上了去往海城的渡船,江水起著浪,拍打出一朵朵水花,輕跳的彈高又落下,與船身逗著趣兒。蔣堯迎著微濕的風,手指不自覺的擺弄玉樹葉,心思神往。
李家同則呆呆的坐在一邊,顯得心事重重。
“還在不開心?”蔣堯見狀,小心勸慰著。
他搖搖頭,一抹憂郁蘊在李家同眼中,似悲似殤,又有點憤憤不平。
“夫妻吵架再平常不過,不用擺在心上,等回去后和她好好談談,說開就沒事了?!?p> 李家同口中微澀,酸楚行至眼窩。
“這樣吧,等珍珠的事兒解決了,我專心幫你找兇手,了卻你的心愿?!笔Y堯信誓旦旦。
“不必了?!?p> “什么不必,咱倆回來不就是為了幫你嘛,我承認之前忽略這件事了,等回去的……”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全都想起來了?!崩罴彝嫔喜懖惑@,并無情緒起伏。
“這么大的事你現(xiàn)在才說,”蔣堯感覺李家同實在反常,心下惴惴不安,“是誰?”
李家同雙眼布滿血絲,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冷冷說道:“是辛妮?!?p> 蔣堯征在原地,不敢相信。
李家同繼續(xù)眺望遠方,太陽取代了月亮,高高掛上天空,用不了多久陽光就會變得熾烈,黑白交替冷熱更迭,自然界的循環(huán)理應如此。但人心不同,一旦冷透了,就再不會熾熱,究竟什么樣的仇怨要讓她痛下殺心,那般狠絕。他眼里冒起一縷寒光,從這艘渡船越進海城開始,他便重新破繭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