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月底,芙蓉苑中人頭攢動,大部分人都趕在促銷日來買東西,既可以省錢又可以兌換積分多拿樣品,前廳十分熱鬧。后廳卻寂靜無聲,李家同坐在椅子上品著茶,等待于掌柜把錢算好交給他。
于掌柜拿著條子走來,半路卻被李家異奪了過去,他怒氣沖沖,把條子扔到大哥面前:“你又讓于掌柜拿錢,自爹死后,你前前后后拿了多少錢?正事不干,全都扔到閑庭,大哥,你幾時變成揮霍無度的敗家子了?”
“怎么?”李家同兩根手指夾起條子晃了晃,“長能耐了,教訓(xùn)起我來了?!?p> “反正錢不能再給了?!?p> “老于你先出去,”李家同吩咐著,起身將條子塞回弟弟手里,“不去閑庭,那我支錢開個分店總可以吧?”
李家異疑慮重重,問道:“你何時有開分店的打算了?江城又不大,有芙蓉苑和林榭閣兩家胭脂店就夠了,開分店除了增加支出,意義不大?!?p> “那就是不給了?說來說去李家現(xiàn)在由你做主了?”李家同微微瞇上眼睛,怒氣忍至極限。
“我不是那個意思,大哥,我很想和你一起把生意搞好,可是,你現(xiàn)在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對大嫂也是,她胳膊上又有淤青,為什么要這么做?。俊?p> 李家同假笑一聲:“她撩起衣裳給你看的?好啊,找個人控訴我,”一把揪住弟弟衣領(lǐng),貼近臉說道,“你們之間那點見不得人的貓膩別以為我不知道,別忘了她現(xiàn)在是我媳婦,喜歡她?沒問題,明天還有新傷,讓她撩開大腿給你看啊!”說罷推倒弟弟,轉(zhuǎn)身離開芙蓉苑。
心中怒氣未消,一陣陣往上升騰,除了那一巴掌自己再沒碰過辛妮,她哪里弄得淤青給李家異看!本想拐到街角買根冰棒,抬眼卻瞧見蔣堯從商店走了出來,手中提個禮品袋子,步履輕快,喜笑顏開。
“什么啊這么高興?”李家同快步上前搶過袋子,打開一看是塊男士懷表,“這么快就給我準(zhǔn)備生日禮物了?!?p> “誰說給你了,”蔣堯拿回袋子重新放好。
“給林老板的吧,不是我說你,直接買塊手表多好?!?p> “他又不愛穿西裝,穿長衫戴手表總感覺怪怪的,況且我看你那塊懷表就不錯?!?p> “我的品味還用說,現(xiàn)在去哪兒?”
“約了他們在玉泉樓吃飯?!?p> “他們?”
“對,還有羅茗和澤爾?!?p> 李家同目似劍光:“一起去吧,反正我還沒吃飯?!辈坏人o出反應(yīng),便自顧自往玉泉樓走去。
蔣堯愣在原地,半晌才追上去:“什么情況?你們一向沒有交情,而且…而且……”
“而且,這次是要談對付尤縣長的事,”李家同接著說道,“不用這么驚訝,這件事上我和林亦森是一致的,他本來也要找我詳談,不用避諱我。另外你們倆的事兒我也知道,所以一起去沒問題的?!?p> 蔣堯看著他振振有詞的背影,低語道:“既然如此,我還能說什么?”
走進(jìn)包間,三人同時投來不可思議的目光,李家同扯起眉毛:“怎么了?我是妖怪嗎?”
“他怎么來了?”澤爾這句話明顯是對蔣堯說的。
蔣堯坐到林亦森身邊,理了下頭發(fā):“尤縣長的事他要出一份力,”扭頭笑對李家同,“對吧,大少爺?”
“正是!”李家同不等相讓,一屁股坐在蔣堯旁邊,拿過她手中的袋子遞給林亦森,“我特意幫蔣堯給你選的,打開看看?!?p> 袋子被蔣堯截住,嗔斥道:“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轉(zhuǎn)過身立馬恢復(fù)笑容,對著林亦森柔聲細(xì)語,“我自己買給你的,看看喜歡么?”
林亦森抿著嘴唇,難忍笑意,雙手在禮品袋上反復(fù)摩挲。
李家同和羅茗對視一眼,同時望向別處,無奈搖頭。
澤爾可沒有那么好的耐心,搶到手中幫他打開:“磨磨蹭蹭的,摸出花來??!呀!”她眼中晶亮,“好漂亮的懷表,蠻配林老板的嘛!”
懷表在每個人手里傳了一圈,林亦森連額頭都爬上笑紋,美滋滋拿在手里端詳,隨即揣進(jìn)兜里。
羅茗調(diào)侃道:“以后表在人在,表亡人亡,人表合一。”
包間中一片笑聲。
羅茗繼續(xù)發(fā)問:“李少爺對尤縣長也感興趣?”
“玩笑了,我對他不感興趣,對扳倒他比較有興趣。”李家同澄清著。
澤爾笑出聲來:“想不到你還挺有意思的?!?p> “說說正事吧,”林亦森拉回主題,“我和吳拘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他那邊沒問題。咱們這兒第一步由羅茗開始,你建議司令來找我做那批生意,我們就憑著生意借力打力;第二步禿鷹寨出動,他們比較危險,需要真刀真槍拼一氣;第三步就看你的了,”目光延伸至李家同,繼續(xù)說道,“你早先安排在尤縣長身邊的人該派上用場了,還有唐朝陽,用不用事先和他說一聲?”
“不要,”李家同果斷拒絕,“唐朝陽這個人太過耿直盡責(zé),絕不在職責(zé)上弄虛作假,讓他故意害人絕對不干,不過,我會在事情進(jìn)展過程中引導(dǎo)他,讓他相信尤炳道確是奸人,自己必須站出來伸張正義。”
羅茗輕挑嘴角:“這樣對兄弟不太地道吧!”
“因材施教,事從權(quán)宜,”李家同不以為意,“這也是為他好?!?p> 林亦森點頭表示贊成:“你了解他,這個聽你的?!?p> 羅茗微微皺眉:“最危險的環(huán)節(jié)恐怕就是吳拘他們了,到時一通亂戰(zhàn),必有死傷。”
“禿鷹寨個個英雄好漢,吳大哥背負(fù)血海深仇,定當(dāng)全力以赴,場上的部署自有他們拿捏,只是你也要盡力維護(hù)他們周全?!绷忠嗌瓕⑴七f給羅茗。
“那是自然,李少爺安排的內(nèi)線妥帖么?”
李家同淡淡一笑:“肯定萬無一失,我的人我都控制不住,豈不讓人笑話?”
“原來你們早就開始布局了,尤炳道身邊……”羅茗突然驚醒,“你的人不會是小米吧?”
李家同雙手抱拳:“高看我了,小米我可安排不了?!彼D(zhuǎn)念提出一個更加嚴(yán)峻的問題,“那筆錢誰出?”
“還能是誰,我唄!”林亦森翻了個白眼。
羅茗吸了口煙,緩緩道:“你這個族長當(dāng)?shù)每梢粤?,這些年為江城沒少往里搭錢,再這么下去,林家遲早被你花破產(chǎn)?!?p> 林亦森飲下一杯酒,問向蔣堯:“我若有一日身無分文了,你可還愿意嫁我?”
蔣堯正在埋頭大吃,聞聽此言反問道:“能吃飽么?”
“定不會餓著你,”林亦森寵溺的刮了下她鼻頭,開懷大笑。
三個男人又把細(xì)節(jié)和可能出現(xiàn)的變故逐一模擬,挨個敲定,蔣堯和澤爾則大吃特吃,光酒就喝掉四壺。澤爾揉揉額頭,拿起一整壺新上的酒搖搖晃晃來到李家同身邊,大著舌頭說道:“這次算我們第一次熟識,來,我敬你一杯。”她說著往前倒去,酒全灑在李家同背上。
李家同立時起身,抖落著淌在背上的酒,澤爾驚詫連連道歉,趕緊拿干毛巾幫他擦拭后背。她手勁兒大,一通亂抹,襯衣整個從褲子跳出,露出半個背來。李家同慌忙拉下上衣,回頭盯住澤爾,目光如刀似劍,揮舞著劈過去。澤爾仿佛涌上醉意,口中低低念著對不起,手中毛巾滑落到地上,失去意識向后倒去,羅茗眼疾手快,一步跨過去抱住澤爾。
蔣堯拿起另一條干凈毛巾幫李家同擦拭:“沒事吧?要不還是回去換件衣服吧,濕著穿在身上多難受。”
“好,我先走了,”他抬眼看了看林亦森,“大致計劃都說得差不多了,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p> “再聯(lián)絡(luò)。”林亦森將西裝外套遞給他。
李家同出了包間走下樓梯,將外套搭在左臂上,右手抻開貼在背上的襯衣,疑竇漸生:怎會這么巧,那壺酒不偏不倚灑在背上,澤爾是真醉還是裝醉?這個看似毫無心機(jī)的姑娘或許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感情上不想對容姝食言,理智又告訴他絕不可坐以待斃,暫且看著吧,他套上外套,走出大門。
包間內(nèi),澤爾暈在沙發(fā)上,羅茗坐在一邊幫她扇風(fēng)。
林亦森給蔣堯夾著菜,夾一塊兒吃一塊兒,他不禁納悶:“真的不飽么?你這樣吃下去會出問題的?!?p> “出什么問題,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怪不得連禿鷹寨都不想留你,他們別著腦袋打來的東西還不夠你一個人吃呢,”林亦森邊說邊幫她擦掉嘴邊油漬。
“聽語氣你是嫌棄我了?”蔣堯斜眼瞧著他。
“那不能夠,”林亦森捏捏她的臉頰,“只是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孩子這么能吃,你似乎比剛來的時候圓了一圈?!?p> 蔣堯撅起嘴,立馬放下筷子,沖著羅茗問道:“我胖了嗎?”
羅茗將球踢給林亦森:“她胖了嗎?”
林亦森從羅茗的語調(diào)中嗅到一絲危險,用手掩著口,無辜道:“我說你胖了嗎?”
“廢話,你不說我能問他么?”
“我可什么都沒聽見?!绷_茗趕緊幫著圓場。
“他就是說你胖!”澤爾從沙發(fā)上彈起,推開羅茗走了過來,“我聽得真真兒的?!?p> “這么快就醒了,你真的還是假的?”羅茗滿目存疑。
澤爾舉起一杯酒咕咚下肚:“我身體好醒得快?!?p> “我不管你搞什么名堂,別惹李家同!”羅茗拽過澤爾,口吻嚴(yán)厲,他接著轉(zhuǎn)向林亦森,“我總覺得他不簡單,一舉一動一言一詞皆有深意,令人捉摸不透?!?p> “我也感覺到了,表面嘻嘻哈哈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實則城府極深,”林亦森完全贊同,牽起蔣堯的手,“從假成親那件事就看得出來,他會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你跟他相識已久,可有感覺?”
蔣堯略一思索:“你們多慮了吧,他的確精明,但人不壞。”
“呵呵……”澤爾哼出兩聲,食指在前面搖了搖,“是你先入為主吧。”
“這件事情一結(jié)束,我們就各歸各位,畢竟不是一路人,”林亦森把蔣堯的手握在兩手之間,不無擔(dān)心的說,“你住在那邊我始終放心不下,不如過些時日找個由頭搬來我家里住,反正早晚都要嫁過來,也沒什么說不過去的?!?p> 蔣堯嘻嘻笑著,將頭枕在林亦森手臂上:“也好,那樣就能時常見面了。”
澤爾吐著舌頭表示肉麻得受不了,伸手拽起蔣堯:“讓他倆繼續(xù)談?wù)聝海闩阄胰ス浣?。?p> “好啊,”蔣堯痛快應(yīng)允,隨她出門。
兩人走進(jìn)一家成衣店,墻上掛著各種新潮式樣的衣裳,顏色艷麗,青春逼人。澤爾摘下一件,挎住蔣堯:“走,陪我進(jìn)去試試。”
試衣間里,澤爾脫去外衣,淡粉色的胸衣托著豐滿圓潤,好身材一覽無遺,她大大方方毫不避忌:“有件事兒憋在我心里難受,必須和你說說?!?p> “我就知道你有事兒,”蔣堯瞥了一眼,“說說吧,為什么裝醉?你到底想從李家同那兒知道什么?”
“那個虎叔我之前見過,他來江城那天晚上迷路了,正巧被我碰到,我還請他吃了一碗餛飩。”
“有什么問題?”
“你別打岔,聽我說完,”澤爾壓低聲音,“婚禮上虎叔回憶舊事,說當(dāng)年他把袁玫的孩子交給了虎嬸放在育英院撫養(yǎng),后來玉喬來要,虎嬸便把孩子還給了李家,可是,我懷疑…李家同并不是袁枚抱來的那個孩子,也就是說李家的親生兒子其實另有其人。”
蔣堯震驚之余難以相信:“話不能亂說,你從哪兒得出的結(jié)論?”
“我也是聯(lián)系前后突然想到的,和虎叔吃飯的時候,我曾提到我未婚夫背上有個月牙形胎記,虎叔第一反應(yīng)竟然問我未婚夫是不是叫李家同,這說明什么?”
“說明什么?”
澤爾拍她一下:“說明李家親生兒子李家同背上應(yīng)該也有個月牙形胎記?!?p> “人有類似事有湊巧,有何奇怪?也許他們兩人就是有相同的胎記呢!”蔣堯覺得人生在世活久見,生活中的巧合本就比戲文中更加精彩。
“所以我剛才把酒灑在李家同身上,就是想確定一下我的猜測?!睗蔂枔Q好衣服對鏡欣賞。
“可看清了?”
“看清了?!?p> “如何?。俊笔Y堯推她一把顯出急切,“趕緊說,非讓我一句一句問?。 ?p> 澤爾瞪大雙眼,神秘兮兮道:“果然不出所料,李家同背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p> “這么說…李紹達(dá)和袁玫的親生兒子是……”
“是羅茗。”澤爾接著說完,“他告訴過我,當(dāng)兵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根本沒有親人?!?p> 蔣堯腦中嗡嗡作響,說道:“如果是真的,說明當(dāng)初孩子被換了,可換子的目的是什么?羅茗和李家同要是知道了,又會作何感想?”
“你傻??!羅茗確是不知道,可李家同?他背上有沒有胎記自己會不清楚?”
“婚禮那天虎叔也沒提到胎記?。 笔Y堯還沒說完,腦袋里便像炸彈一般轟然爆開,她記憶猶新,“我和李家同在海城時就已經(jīng)知道胎記的事兒了?!?p> 澤爾已經(jīng)換回自己衣裳,她將新衣拿在手里:“如此說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李家親子,卻閉口不言,打算鳩占鵲巢?!?p> 聲音越來越遠(yuǎn),慢慢飄出成衣店,另一試衣間的門被推開,走出一個人來,她對鏡自賞頗為滿意。于是對著柜臺喊道:“老板,這幾件我都要了,幫我包起來送到家里?!?p> 老板走來一一接過去,稍稍屈身行禮,回道:“好的,大少奶奶,您慢走?!?p> 辛妮報以微笑,走出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