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萬山,第十七峰——逶迤峰。
逶迤峰在七十二萬山中并不高,以密集的山林與山間多溪流著稱。
山腳下的小溪將會匯入山脈中的主流河道,此時約莫二十余人正在小溪處歇息。
領(lǐng)頭的人茂密的絡(luò)腮胡子已快將整個面部占據(jù)了,胡子雖多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抽著旱煙。
從眾人的動作不難看出他們剛剛逃亡至此,有的人才剛用溪水清理了傷口并裹上了白布,一些馬匹的身上甚至還插著羽箭等著人來幫它們處理。
緒小路半躺在一塊巨石上,想著這一路發(fā)生的事情。
自在滂沱峰進(jìn)了茶棚,茶棚老板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們喚他作掌柜,只用叫他老板即可,在眾人得到休息后便要繼續(xù)往滇州行進(jìn)了。
但這個時候茶棚老板卻攔住了緒小路,告訴他這一趟貨并不該走。
馬幫人信路上緣分,遇見了茶棚是上天的安排,這老板說的話也當(dāng)是上天的安排。
緒小路只能停下來詢問老板,但老板并不作答,而是伸出兩根手指然后指了指北方。這個動作理解起來太過于模糊,按照緒小路的想法便是認(rèn)為這兩根手指便是指向北返程的途中會有危險。
馬鍋頭看似粗狂其實心思極其縝密,出了鎮(zhèn)子便遇山雨便是出師不利,又在白日里遇見老梭與鬼村更是給這次走貨添上了一層迷霧,這是他第一次還在去滇州的路上便開始琢磨怎么返程的事了。
老板對于攔住緒小路一事并不牽強(qiáng),在告訴了他有事情發(fā)生后便再沒有攔住眾人。
鎮(zhèn)山幫就這么帶著疑惑繼續(xù)南下,奇怪的是這之后再沒有怪事發(fā)生,一路上出奇的順利。馬鍋頭輕車熟路的將貨帶到了滇州,又從滇州采購到了時節(jié)最新鮮的茶葉,這回到黔州就可以大賺一筆了。
在離開滇州的前一天緒小路便開始謀劃如何返程,雖然茶馬古道只開辟了兩條,但七十二萬山何其廣闊,他想走一條從未有人踏足過的路以安全抵達(dá)黔州。
馬鍋頭特意避開了鎮(zhèn)山幫地圖中有兇獸的區(qū)域,他心里的想法越來越明確,從最路途最陡峭的山峰段回到?jīng)錾健?p> 他們可以沿著山澗走七十里地,只要越過了莫予山就越過了茶馬古道的前部分,到時候加快行進(jìn)速度,沒準(zhǔn)就碰不上壞事。
緒小路是一個說干就干的人,在離開之前令眾人將馬蹄鐵再次清理,準(zhǔn)備好了大量粗布,一旦行進(jìn)至上陡坡路段便需要為馬蹄裹上粗布防止打滑。
從滇州一出去緒小路就感覺有人跟著自己,這是有人要暗算他們鎮(zhèn)山幫。
跟蹤的人顯然沒想到這緒小路竟然沒有走茶馬古道而是直接上了山。山高路遠(yuǎn),等待著鎮(zhèn)山馬幫的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通過的路。
......
“請山神?!本w小路對著馬幫里的伙計說道。
一名伙計從馬匹身上的掛袋中取出了一個木盒子,隨后輕車熟路的在路邊用石頭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石廟”。
石廟只用了了七八塊石頭,里面的空間正好能將這木盒放入。
搭建起石廟后伙計將木盒中的泥塑山神給請了出來并放了進(jìn)去。
緒小路領(lǐng)著眾人,伙計們都各自捧著一支染香,緒小路則握著三支。
“初走此山返鄉(xiāng),叨擾了山神老爺清修,望山神莫要怪罪,路途坎坷,求山神老爺照顧一二?!本w小路虔誠的拜了下去,眾人照做,隨后一一將染香插入了泥塑山神前的泥土中。
“緒橋,一會你將山神給收回來?!本w小路在插完香后便吩咐道。
“表哥,咱也不差這一個山神像,就放著圖個吉利吧?!本w橋怕一旦將山神給收了回來,真就引來了不吉利。
“沒事,我們將山神老爺帶著,就能保佑一路了?!本w小路說完便點上了旱煙,不再搭理這個表親。
緒小路知道,前來跟蹤的人肯定要帶人追上來,如果把這山神像放著反而讓別人知道了他們心虛,他要讓追兵起疑心,摸不清他們的虛實。
有人跟蹤說明有極大可能這老板所說的壞事就是有人要在自己返程途中對馬幫動手,緒小路馬上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幾個人。
其中與鎮(zhèn)山幫矛盾最深的便是黔南十三鎮(zhèn)中的甕巖鎮(zhèn)劉秀清;他的巖流馬幫曾經(jīng)多次在出貨的時候與鎮(zhèn)山幫發(fā)生爭執(zhí),雙方曾在滇州械斗,憑著緒小路一個人將前來偷襲的巖流馬幫打退,后來他才知道那一戰(zhàn)他將劉秀清的大兒子劉遠(yuǎn)活活打成了廢人,下半輩子只能坐在床上生活。
其二便是滇州萬興茶行的掌柜,一年前因為茶行掌柜毀約欲將當(dāng)年所收茶葉盡數(shù)賣與他人,被緒小路帶人一夜之間捆到了江上,在用極低的價格賣出茶葉后此人心生不滿,曾在懸賞榜單上出價三百兩要緒小路的項上人頭。
后來事情愈演愈烈,茶行掌柜伙同滇州劫匪將鎮(zhèn)山幫一批貨給劫了,楊肆帶人趕路至滇州一把火燒盡了他的茶行,將掌柜活活燒成了灰燼,此案官府雖宣稱無法找到兇手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定是鎮(zhèn)山馬幫所為。茶行掌柜的親弟弟在滇州的一個鎮(zhèn)子將萬興茶行重新開張,視緒小路為生死仇敵。
“得罪人太多,這事看來不能善了了?!本w小路吐出了煙霧,心里想著。
“萬興那二把手還沒魄力敢千里追殺,多半是劉秀清那老兒?!彼男睦镩_始盤算,只要自己在正常時間回去還好說,一旦回不去幫里肯定會派人前來尋找,到時候肯定要被他們的人伏擊。
緒小路想到這也不敢耽擱,連忙帶著伙計們翻下了山走山澗北上。
鎮(zhèn)山幫小心翼翼的走了幾天,終于要匯攏到正路上,正當(dāng)眾人放松警惕的時候山匪卻兀然竄了出來,一時間將馬幫逼入了山林中。
走南闖北積累了大量經(jīng)驗的馬鍋頭顯然也沒想到對方竟然出動這么多人來圍剿自己,一時間原本一入夜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里竟然也點起了諸多篝火。
前后皆有追兵,鎮(zhèn)山幫終究是陷入了包圍,那日幸得大山中山雨大作將眾人吹得頭暈?zāi)垦?,?zhèn)山幫趕忙逃走再次逃過一劫,緒橋說這是山龍幫忙,他已經(jīng)聽見龍吟的聲音了。
于是眾人又拿出了山神老爺拜了三拜。
走到逶迤峰后隊伍已經(jīng)只剩下二十幾人,馬匹又在山中折損了幾匹,剩下的馬中也多帶有刀劍傷痕,緒小路這才下令眾人在這小溪旁修整。
“馬鍋頭,咱要不要在這多停會?”小押仔的肩上有一道新添的刀傷,看起來也甚是瘆人。
“大家且先休息,我會看情況的?!本w小路無法給予眾人保證,他是這馬幫的領(lǐng)頭人,一旦他的命令出了問題,眾人的信念都會受到打擊。
緒小路將煙桿丟給了小押仔,示意他抽上兩口。小押仔趕忙接過大大的吸上兩口旱煙,又畢恭畢敬的還給了馬鍋頭。
“我們走了這么些天,留在鎮(zhèn)上的兄弟肯定已經(jīng)往山里走了,我們到時候就返回正路,一定能見到前來接應(yīng)的弟兄們。”
緒小路這話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說了,但今天他卻有很明顯的感覺有親人來了。
“怎地?你不相信?”緒小路看著有些呆滯的小押仔。
“我肯定是相信的,畢竟我們馬鍋頭是有福氣的人?!毙』镉嬟s忙拍了個馬匹,說出了這句臊皮的話。
“對!你們馬鍋頭,我緒小路,是整個黔南十三鎮(zhèn)里最有福氣的人!”緒小路第一次這么大方的承認(rèn)了這句話,但他的內(nèi)心其實十分焦灼。
正當(dāng)加入聊天的伙計越來越多的時候,前來放哨的弟兄急吼吼的跑了回來。
“馬鍋頭!追兵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