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生不相見
朱高熾感激地抬眼道:“不錯,原本二弟總是欺負我,爹從來也不說他??勺詮牡貋?,便時時約束二弟,不允許他再欺負我。北平城的百姓們,如今也很敬重我。”一邊做了請的手勢,引導(dǎo)魏澤步入燕王府。
二人邊走邊說,魏澤低語道:“此番我前來,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需要求見燕王妃,還望世子先不要告訴燕王殿下。”
朱高熾微微一怔,隨即抿了抿唇:“魏公子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一定遵照魏公子的吩咐?!彪S即吩咐府中下人,安排好會客的偏廳,自己便只身去通稟徐儀華。
燕王府的偏廳極為簡樸,除了必要的檀木桌太師椅,多余的花架、字畫等擺設(shè)通通沒有。因為有地暖,室內(nèi)極為溫暖,魏澤僅著單衣奔赴北平,一路上僅憑內(nèi)功御寒,此時也終于可以松活一下緊繃的身體。燕王府的下人們靜靜地為他端上熱氣騰騰的茶水,便悄悄退出了偏廳。
魏澤不緊不慢啜著茶水,一邊抬眼看向窗外,此時的風(fēng)雪已停,院內(nèi)的白芯臘梅雖被厚厚的雪壓著枝條,依然凌寒怒放,散發(fā)出幽幽的香氣,透過窗戶鉆入鼻息。
等到魏澤回過神,徐儀華已然笑盈盈地端坐于他的對面,撫了撫被頭油打磨得光可鑒人的云鬢道:“久仰魏公子的大名。高熾對我說,此次北平之危,多虧魏公子冰城的妙計,得了魏公子,實在是我家王爺和高熾的幸運。不知魏公子是有何要事,居然需要見我?”
魏澤放下茶杯,拱手道:“王妃繆贊,愧不敢當(dāng)。此番冒昧打擾王妃,是為了文家家主身中的蠱毒。”
徐儀華臉上的笑意更濃:“看來我的運氣當(dāng)真不錯,我建議王爺把貼身玉佩贈予方青池,就是為了那萬一可能,離間她和小皇帝,這第一步已經(jīng)奏效了;如今后宮有人愿意用我的蠱毒除掉方青池,我當(dāng)然更樂見其成。不過看在魏公子憐香惜玉的份上,我愿意告訴你這蠱毒的解法。只不過……”
徐儀華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白的瓶子,拔了瓶塞,倒出一顆殷紅如血的丹藥,遞到魏澤的眼前:“魏公子,不是我不愿信你。只是你智計無雙,更甚莫先生,對我家王爺太過重要。我不得不借此機會加強對你的鉗制,吃了此藥,你每月會極為兇險發(fā)作一次,但我會按時給你緩解的藥物。你放心,以三年為期,我不僅會給你除根的解藥,還會送你一份大禮。但若是三年期滿,還得不到我除根的解藥,魏公子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魏澤接過那顆血紅的丹藥,當(dāng)著徐儀華的面,毫不猶疑地一口吞下:“還請王妃賜教?!?p> 徐儀華爽朗一笑道:“我制的蠱毒,喚做死生不相見。只要寄養(yǎng)過蠱蟲的施蠱人一死,蠱蟲自然就死了,方青池就會沒事?!?p> 魏澤的臉色沉了下來,這個解法,文蔚也告訴他了。他慢慢回味出,從頭至尾,這場方青池以命豪賭的賭局中,賭的便是他赴局!
他皺起了眉頭:“難道王妃沒有其他的法子?”
徐儀華搖了搖頭:“蠱毒不同于草木毒,蠱乃是人的氣血喂養(yǎng),本就兇險霸道,非常人可解。死生不相見更是如此。若要施蠱人不死,除非……”
魏澤神情復(fù)雜,然而他不得不問下去:“除非什么?”
徐儀華的笑意終于到了眼底:“除非血親可以愿意與施蠱人換血,再以血親之死騙蠱蟲死去,受蠱人也可得救。”
魏澤側(cè)過目光,平靜無波地掃了徐儀華一眼:“原來王妃的目標(biāo),一開始便是鄭長老?!?p> 徐儀華立起身,呵呵笑了起來:“我的母親,因她而死。若只是讓她死,實在是太便宜她了;如果能讓她與我一樣,嘗嘗喪母之痛,那才痛快。我處心積慮,布了一個可能根本不會發(fā)生的局,如今終于快走到最后一步。魏公子,你說,是不是連老天都在幫我?”
魏澤豁然立起身,自從揣度了方青池讓他赴局的用意,他便不該抱太大希望:“多謝王妃,阿澤這便回去告知鄭長老?!比羰侨蘸蠓角喑刂溃亲约焊嬖V了鄭睿這樣的蠱毒解法,害得鄭睿身死,他們之間原本因道不同而引發(fā)的分歧,終將成為死仇;然而如果自己不告訴鄭睿,只怕鄭睿連作為母親的知情權(quán)和選擇權(quán)都沒有……
母親,魏澤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詞,一個母親,在這樣的關(guān)頭,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然而人算確不如天算,李景隆意外地破壞了魏澤的行程和計劃。
被朱棣設(shè)計騙來的朵顏三衛(wèi)大敗之后,李景隆在德州休整了一陣子,居然靈光一現(xiàn),不僅起用了武定侯郭英和安陸侯吳杰兩個前朝老臣,還任命了非常熟悉朱棣作戰(zhàn)風(fēng)格的得力干將——平安。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北平封城,魏澤趕不回去了,只能由著驚喜萬分的朱棣和感恩戴德的朱高熾盛情款待自己。當(dāng)然,還有一個故人,在燕王的歡迎宴上,與他打了個照面,兩人只一照面,魏澤便從那個故人的眼神中讀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心中更是一定。
文蔚焦急地在金池殿來回踱著步子,北方的硝煙味愈發(fā)濃烈,魏澤一去不返,方青池昏迷不醒,雖用人參水吊著命,但已然瘦脫不成形,十日之期轉(zhuǎn)瞬就到,眼看著就要到做決斷的時候了。
“蔚姑姑,不用等了。”青瑤有些眷念地逗弄了一遍堂前的八哥,只是這八哥焦躁不安,死活不發(fā)一言,逼得急了,突然冒出一句:“活了!”
方青瑤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這只頗為通人性的扁毛小精靈:“你說什么?”
“還有一個法子?!辈恢螘r,鄭睿也入了金池宮,身后還跟著方孝孺、方中憲、方中俞,除了鄭睿,人人面色凝重。
越過來得齊整而奇怪的方家人,方青瑤看見朱允炆背著手站在殿外。
“長老,不可!”文蔚一個箭步?jīng)_了過來,伸出右手,攔住了鄭睿走向方青瑤的腳步,堅定地搖頭道:“不可!”
鄭??戳丝次奈?,柔聲道:“小蔚,你也是個母親,若換做是你,你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