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前,伊爾在后,兩者相距不遠(yuǎn)。
街上的人依舊很多,伊爾覺得自己的速度明明比少女和黑衣人要快,可每當(dāng)他靠近一些,就會被行人擠得更遠(yuǎn),有時候不小心撞到別人,伊爾還得停下腳步道歉。到頭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也沒有縮短。
紅衣少女卻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人群仿佛自動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直行,拐彎,再直行,又拐彎,伊爾緊緊跟著他們,而街上的行人也逐漸減少,伊爾發(fā)現(xiàn),右前方那個巷道就是早上少女消失的那一個。
伊爾加快腳步,甚至不惜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當(dāng)少女一行人前腳轉(zhuǎn)入巷道,伊爾猛得向前沖刺,也跑了進(jìn)去。
眼前只有那一堵光禿禿的墻,如同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無言地嘲諷著伊爾。
少女和黑衣人們,一行五人,竟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腳下的碎石有些擱腳,橫亙在墻邊的淤泥在陽光下被照成硬塊,伊爾的手摩挲著粗糙不平的墻面,心里有了自己的推測。
他們會不會是直接飛走了?伊爾想起早上被自己否定的那個猜測。
應(yīng)該不可能,先不說飛行術(shù)能不能讓人騰空五米,就算能,并且那伙人中有法師可以同時對五個人使用飛行術(shù),但這也絕不可能在一眨眼的時間內(nèi)完成。
要知道,伊爾基本上是與他們同時進(jìn)入巷道。沒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使用飛行術(shù),先不說他得與元素精靈溝通,就算那個法師能瞬發(fā)這樣的法術(shù),也絕不可能飛得這么快。
既然這個推測不成立,伊爾輕敲墻壁,有沒有可能,這面墻上刻有空間法術(shù),能讓少女一行人瞬間轉(zhuǎn)移?
這是一個更為可行的方案,伊爾聽艾瑞克老師提及過,距離在那些擅于使用空間法術(shù)的法師眼里只是一種錯覺。
如果這面墻上設(shè)有傳送陣,而他們身上帶有相應(yīng)的媒介,能讓他們在踏入巷道的那一刻便被傳送到其他地方,這樣時間也能對上,一切都說得通。
伊爾把手覆在墻面上,不放過每個角落。他并不精通空間法術(shù),即便艾瑞克如何鼓吹空間法術(shù)的厲害之處,伊爾也不怎么感興趣,畢竟,與其把時間花在記住各式各樣復(fù)雜的定理上,還不如學(xué)習(xí)怎么讓自己的劍變得更快。
但伊爾有一項特長,凡是學(xué)過的東西,理不理解暫且不說,它們都被伊爾深深地刻在了腦子里,每當(dāng)這種時候就能回想起來。
“空間法術(shù)是一類極其特殊的法術(shù),它并不涉及到與元素精靈的溝通,但這種跨越位面的能力又是空間法術(shù)的精髓所在?!?p> “空間法術(shù)能讓人跨越距離,能讓人感知原本在其感知范圍之外的物體?!?p> “空間法師能讓某種效應(yīng)無視距離作用在人或物上。。?!?p> “有的法師認(rèn)為,空間法術(shù)就是牽扯連接在人與空間之間的細(xì)線的一種技藝,通過扭曲這種空間線,人就能穿越空間,甚至穿越位面?!?p> 線。伊爾的手正在緩緩移動,心思也隨著回憶沉浸下來。
在更高的維度上,這一面墻不再是一面墻,而是布滿著空間線的網(wǎng)狀集合物,每一根空間線應(yīng)該都是筆直的,只有這樣,這面墻才是一個整體。
換而言之,如果墻上的空間線出現(xiàn)了某種程度的彎曲,甚至是完全消失不見,伊爾就可以認(rèn)為自己猜測的方向沒有問題。
仔仔細(xì)細(xì)地摸索了一番,伊爾有些失望地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墻而已。
也可能是他學(xué)藝不精,但至少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年輕人,你在干什么呢?”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伊爾一跳,他剛剛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感知空間線上,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正站著一位老人。
“你在這里待了好久了,沒事吧?”老人有些關(guān)切地問道。
伊爾搖了搖頭,他的精神因為高度集中而變得有些渙散,空間法術(shù)真不是一般人能學(xué)明白的。
老人說自己在這待了很久,也就說明,這位老人一直在看著自己。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聽了伊爾的話,老人靜靜地看著伊爾,半響之后才長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你是不是也看見那個紅色的幽靈了?”
幽靈?那位少女是幽靈嗎?伊爾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點頭,老人沒有等來伊爾的回應(yīng),只好自顧自地說道。
“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不少像你這樣的冒險者追到這面墻前,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看到了一個紅衣女孩,不管別人怎么勸都不聽,你看看那墻上,還有拜他們所賜的裂縫?!?p> “他們都說,那個女孩兒是真實存在的,凡是見過她的人都能準(zhǔn)確地描繪出她的相貌。你說說,女孩的胸口處是不是有一朵白薔薇?”
伊爾的嘴中泛起苦澀,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這是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就像有人揉捏著他的心臟。
“那個少女只會出現(xiàn)三次,”老人的語氣中帶著失落,“見面三次之后她就會消失,你再也找不著她了?!?p> “她可能在路邊出現(xiàn),也可能是在街上的某個商店內(nèi)。不管你們聊得有多開心,每當(dāng)逢魔之時來臨之前,她便會離開,身邊還會突然冒出來幾個黑衣人?!?p> “有些冒險者甚至?xí)贸鑫淦鞴裟切┖谝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法動彈,而在旁人眼里,這個冒險者完全是發(fā)了瘋,著了魔?!?p> “有的冒險者們還幻想著自己是那拯救公主的騎士?,F(xiàn)在公主已經(jīng)被綁架,環(huán)繞著她的黑衣人就是罪魁禍?zhǔn)?,有的人甚至想要召集軍隊,他們說,自己知道囚禁公主的古堡在哪里?!?p> “他們都是天賦極佳的年輕人,都有可能做出一番事業(yè),但卻被這只紅衣幽靈迷惑,反而讓自己永遠(yuǎn)困在了他們所臆想的古堡中。”
老人后面的話,其實伊爾都沒有聽進(jìn)去。
“老伯,為什么你這么了解?”也許是知道伊爾深受打擊,老人一直陪在伊爾身邊,過了一會兒,伊爾問道。
老人的笑容里帶著諷刺,眼神深處似乎藏著難以言喻的痛楚。
“很簡單?!?p> “因為我也是其中之一?!?p>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是與你差不多的歲數(shù),而今年我已經(jīng)67歲了?!?p> “我留在這里,就是防止有更多人遭受這個幽靈的毒手?!?p> “聽我一句,孩子,趕快離開這個地方?!?p> “我們都是被詛咒的人?!?p> “我們都中了紅衣幽靈的詛咒?!?p> --------********---------
坐在講臺上抽煙的施耐德看見伊爾走了進(jìn)來,面色有些發(fā)白。
“怎么了?女巫的故事還沒聽夠?”施耐德笑著說道。
伊爾找了個座位坐下,一言不發(fā),氣氛有些沉默。
“你今天是第二次見她了吧?”施耐德緩緩開口道,他甚至不需要聽到伊爾的回應(yīng)。
“別人都說,遇見紅衣幽靈是一種不幸,但我偏偏不這么覺得,就像我們昨天談?wù)摰呐滓粯樱藗兺蝗后w性的特征所欺騙,忘記了個體的差異?!?p> “幽靈不一定害人,女巫也不一定全是壞心腸?!?p> “這個幽靈在邁特鎮(zhèn)徘徊了這么久,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當(dāng)然,那些覺得自己吃了愛情的苦的人不算在內(nèi)?!?p> “至少在我眼里,我不覺得她是幽靈,而是一位來去匆匆,迷人而熱心的小姐。”
伊爾緩緩抬起頭,看著施耐德,眼神中有釋然,參雜著些許迷惑。
“你忘了嗎?”
“我昨天說過,有個女士和你一樣熱心,把地面打掃的就跟鏡子一樣?!?p> “仔細(xì)問問自己,在你心中,她到底是個幻影,還是活生生的人?!笔┠偷虏辉僬f話,有些事情必須由伊爾自己想明白。
伊爾想起少女的笑容,和她有些違和的敬語,他抬起手,仿佛上面還殘留著少女的冰涼與柔軟。
這樣的人,會只是一個幽靈嗎?
“給我一個地方?!币翣栆闳坏?。
“今晚我就睡在這里了。”
伊爾心里明白,其實算上清晨那次,他已經(jīng)與少女見了三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