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丫頭年紀(jì)尚小，心境不可悲觀，于身體無益。”
她不做回答，只輕輕的點了點頭。
皇城宮宇，為了迎接中秋佳節(jié)的來臨，早早的掛滿了中秋才有的紅色宮燈，金龍團(tuán)菊四處鋪陳。
皇后居住的椒房殿中，更換了更為喜慶的幔帳。而皇帝不在宮中，前朝由太子監(jiān)國，后宮依舊是皇后主管。
皇后只是皇子們名義上的母親，卻有著讓諸皇子心悅誠服的孝順的謙和柔善。
她已經(jīng)是兩朝的國母。
若是任何一個朝代，這樣的事大抵是會被當(dāng)做孛德行徑，不為天下所容。若是亂世，必定會讓人想起前朝時候，哪位踩踏這兩代君王的肩膀，一躍成為天下之主的女人。
佛陀轉(zhuǎn)世，庇佑蒼生。自她降世的那一刻，白日虹光灑滿天際，夜間紅光普照。城外八十里，寺廟信眾無不朝拜。而母儀天下的年頭里，國家真如傳言一般。便是那幾年的災(zāi)害，也是皇后的族人，常山公主南下救濟(jì)。
遂天地所愿，一直以來皇后盡心禮佛，多次直諫，莫名之間便得了天下民心。
皇宮之中，老一輩的奴才受其恩德。新一輩的奴才得其掛念寬宥，一年又一年放出去了不少人，宮中節(jié)儉，民間也大為效仿。
皇后身體柔弱，連日常的衣飾都是尋常布料，她織錦半尺，對著更換幔帳的宮人道：“本宮瞧著，你們這掛的是流云錦，色澤鮮艷不媚柔和有光?？墒沁@東西一向價貴，天底下還不知多少人用不起尋常麻布，都撤下去吧?！?p> 管事的宮人驟然跪下道：“娘娘恕罪，太子妃殿下見娘娘殿中幔帳陳舊，特地從庫房里尋找了舊時存下的料子，命奴才們換上?！?p> 陳嬤嬤聽了，默見皇后繼續(xù)織錦，開了口道：“太子妃殿下孝心可嘉，可椒房殿從來不用這些東西。你們只撤回去吧。”
又吩咐了一位二等的宮女如月道：“你去尋一匹軟羅煙，去東宮賞賜，便說這布匹難得，賞太子妃裁件新裳?！?p> 諸人聽得這般，忙撤下去了。
軟羅煙是難得，如月憤憤也只得尋了同幾個低階宮女去了。
小宮女不懂事，一路埋怨著：“我未見過好東西，也知道這軟羅煙比秋隴紗名貴上許多，粉色天成，十分貴重。太子妃擅自命人來換什么幔帳，本就不合規(guī)矩，姑姑偏教賜這個?！?p> 另一個宮女低頭笑著，幾乎是笑出了聲音。
“你這是笑的什么？我難道說的不對?！?p> 端著一盤子粉色釵環(huán)的她止住了笑道：“你呀，多讀些書再發(fā)話吧。這軟羅煙是難得，十金一尺還得不了?？墒亲畲蟮挠锰?，卻不是拿來裁衣裳。而是配著湘妃竹的院落，給糊窗戶用的。且這釵環(huán)飾物配了一套，都是粉色，可不是笑話太子妃殿下上不得臺面么？偏你當(dāng)真了?！?p> 為首的如月聽的不像話，簡單的申斥道：“你們可真是放肆，為奴婢的竟敢攀談主子們。回去拔了你們的舌頭?！?p> 二人都低下了頭，齊聲道：“奴婢知錯了，再不敢的?！?p> 皇后織錦了半天，終于也是疲憊了，擱下了梭子，起身坐下。
陳嬤嬤奉了茶道：“太妃娘娘親自指的儲妃，又放了管轄后庭的旨意。儲妃不通禮節(jié)，難免有些錯處?！?p> 皇后喝了半盞茶道：“本宮也沒說什么，晚輩不懂的，自然是慢慢教導(dǎo)。只是小門戶里頭的處事方式，自然不能用在皇宮這樣的地方。今日錯一點，本宮自當(dāng)是過去了，可是皇宮幾千人，多少事，哪里是那些個路數(shù)整理的順當(dāng)?shù)?，她自磨練去吧。?p> 十?dāng)?shù)年的節(jié)儉，宮中節(jié)慶素來是能刪減些用處，便是一些。
“奴婢今日路過謝芳閣，看著一路擺放過去的桂花與金菊，精巧的宮燈心底也喜慶的。后庭上下都得了三倍的賞賜，低階的宮人也領(lǐng)取了幾身衣裳。對皇宮上下這般恩典，可不是大家感恩戴德么？”
皇后柔和笑道：“太妃娘娘崇尚節(jié)儉，各處銀錢卡得緊，這樣的銀子錢花下去。來日清查起來，莫不是將嫁妝本都貼補(bǔ)進(jìn)去。你抽些時候，去提點下太子?；噬匣貋黼m然不會過問后庭小事，可是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多說什么，不好。”
陳嬤嬤恭敬回答道：“奴婢晚些去東宮瞧瞧，殿下在忙些什么，空了的時候也好說一說。”
“你順帶多說幾句，后宮婦人新官上任，想先施恩德本來沒有什么錯處，可是恩德恩德，必定是有恩才有德。恩威并施才能震住人心，沒有回報的投入，往往會被反噬。后庭靡費些千兩萬兩還有填補(bǔ)，前朝之間若是權(quán)柄來往，可就彌補(bǔ)不得了?；噬虾芸炀蜁貋砹耍镒拥墓Ψ蜻€大于面子。”
宮人開了窗戶，天空里透露著一輪微圓明月。
桂花的香味傳遞入了宮殿里，很是教人舒心。
皇后又道：“影衛(wèi)那邊是六兒管著，也得提點提點才是。雖然是他這孩子做事一向教人放心，可是皇上還未回來，皇城之中不能有任何差池。”
“是，奴婢明白。”
桌上的檀香徐徐升起，配合著空氣中的桂花香味，透出別樣的清香。太監(jiān)央令捧著剛供奉好的法華經(jīng)與觀音心經(jīng)并著一串白色琉璃的佛珠來。
“太妃娘娘該醒了，前兒提起的佛珠也打磨開光了，咱們也該去問安了。等陛下回來，告訴下這些個丫頭子弟們，該有件大喜事請一請旨。”
太妃不是太后，卻并不是因為她非皇帝的生母。而是皇帝當(dāng)年還是王爺?shù)臅r候，這位太妃的位份，不過是一位低階的妃妾。
皇帝敬重嫡母，登基之后，依舊尊嫡母太后為這個皇宮至高無上的尊位。而生母的冊封，卻只是太妃而已?；侍筠笆胖?，又守著三年國孝家孝，冊封一事又?jǐn)R置了。
若說人到了年紀(jì)還能有什么執(zhí)念，便是衣食之外得人敬重，太后尊位卻成了太妃娘娘的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