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緩緩行駛在遼闊的大道上,天色陰暗,下起綿綿小雨,卻沒有絲毫清爽的感覺,反而讓許仙更覺沉悶。許仙撩開窗簾,透過小雨組成的雨簾,搖搖看向地平線上一小片影子,影子已經(jīng)漸漸模糊,可是在許仙眼里卻無比清晰,那是他從小生活的大山里,那里有他最親的人在默默守望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身白色的衣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許仙不禁有些發(fā)愁,到最后也沒把傘要回來。
直到現(xiàn)在,許仙都沒想明白當時為什么要說那種傷人的話,他只記得當時腦子里很自然地出現(xiàn)種種念頭,似乎極力想跟她撇清關系,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直到看到少女泫然欲泣地神情,才猛然意識到,他說錯了話。他想道歉,但是卻說不出口,只是說了一句“這么晚了,再不回去我娘該擔心了?!北愦掖业靥幼?。
“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面……”少年發(fā)愁地看著窗外,思緒卻早已飄到了那座破舊的學堂里,與她在一起溫習功課那種滿足中。
冥冥中,兩個靈魂已經(jīng)漸漸融合,少年的命運也將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綿綿陰雨下個不停,學子們自然也沒來上學,空蕩蕩的學堂里只余滴答滴答的漏雨聲,顯得孤寂而蕭索。
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撐著油紙傘,沉默的矗立在老樹下,一顆長著手腳的小翠竹奔跑在雨中,待跑到少女身前時,不慎跌倒,在泥水里打了個滾。
小翠竹頂著一身泥漿站起身,“阿巴?”它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跌倒的感覺。
青蛇舒服的盤在白素貞肩膀上,見狀,尾巴尖指著小翠竹,哈哈笑道:“小家伙,你可真狼狽?!?p> 白素貞看著空無一人的學堂,嘆息一聲,苦笑道:“是啊,可真狼狽?!?p> 青蛇似乎感覺到白素貞身上低沉的情緒,安慰道:“姐姐,今天雨下的這么大,大家都沒來上學,明天應該……就可以見到大恩人了!”
白素貞低聲道:“但愿吧,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下次再出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翌日,煩人的小雨停了,學生們中午照樣一窩蜂的下課,卻發(fā)現(xiàn)稍遠處的老樹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撐著一把油紙傘。
一少年打趣道:“看這人真奇怪,明明不下雨,還是撐著一把傘站在那。”說完之后眾人自顧自的笑話一番,便各自回家吃飯。
一連兩天,他們都看到老樹下那人默默站在那,撐著一把傘,眾人依舊笑話一番,也懶得過去看,畢竟趕緊吃完飯小伙伴們還有時間湊在一塊玩耍,自從上了學之后玩的時候大大減少,所以對于少年們來說,玩耍的時間變得尤其珍貴。
待到第三天,那道撐傘的身影不見了,學生們依舊上課下課,老先生依舊板著臉教訓調皮搗蛋的頑童,老樹依舊隨著季節(jié)變遷發(fā)芽、生長、落葉。
時間像巨人推動的齒輪,將一切阻擋齒輪運轉的事物碾碎、消磨,如果說有什么沒有變化,那可能只剩下思念吧。
時隔多年,不經(jīng)意間,仍能想起那個人的種種。但是面對時間的偉力,余下的只有苦澀和無奈,感嘆幾聲,生活還要繼續(xù)。
轉眼間,六年過去,曾經(jīng)學堂貪玩的少年們也紛紛長成了的健壯的小伙,嘴角也長出了稀疏的胡須,在某個晴朗的天氣,看到那顆老樹,仍會講起白天打著傘,矗立在樹下的怪人,眾人當做笑談說上幾句,便去忙各自的事。
千里之遙的京城內,一座占地龐大的學院坐落在這里,學院內建筑雄偉高大,學堂敞亮干凈,光線充足,院內鋪滿整齊的青磚,還配備有花園、人工湖、走廊、假山等宜人景色,這是子后國最高級的學院,太學府。
這里面的學生,王公貴族、朝廷官員的子嗣居多,也有一部分富甲一方的商人花重金讓家中的子嗣能到這里來求學。反之,窮人家的學子少之又少。
只有那么幾個個別例外,走了狗屎運能到太學府求學。太學府的一座院內,學堂里響起整齊的背誦聲,一眾十七、八歲的學子端坐整齊,在背誦功課。
其中少年個個衣著考究,氣度不凡。少女明眸皓齒,華麗的衣裙、飾品,可謂是般般入畫。
只有一名衣著普通的少年獨自坐在角落里,低聲背誦著,少年雖然穿著并不如何華麗,但長得倒也白凈,五官端正,看起來平易近人。
不時地會有同學拿著書本,過去請教,少年每次都會停止背誦,細心的給對方講解,而且有時候會給出一些獨到的見解,是先生從沒講過的。每次講完,同學向他道謝,他都會憨厚的笑笑,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這么一番下來,少年雖然衣著看起來簡陋些,倒也沒有人瞧不起他,反而覺得他人品不錯。
而這個少年,正是許仙。
當先生宣布下課時,少年少女們放下書本,三五成群出去做耍子,只有許仙獨自一人,步履輕松,走出學府。
表面上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少年,其內心的想法卻千思百轉,從上一年開始,許仙的記憶開始慢慢覺醒,關于前世的事已經(jīng)想起了大半?!?p> “我上一世是現(xiàn)代人,現(xiàn)在卻穿越到這莫名其妙的“白娘子”世界里,這是一種很微妙的狀態(tài),我既是我,也是許仙。我上一世以現(xiàn)代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這一世在糊里糊涂的狀態(tài)下以許仙的身份生活了有七年,我對許仙的親人也已經(jīng)有了深深的感情?!?p> “所以,我只能定義以現(xiàn)代人生活的三十年為上輩子?!痹S仙漫不經(jīng)心的走在街巷里,不時地看到有挑柴的漢子經(jīng)過,認出是熟人,便打個招呼。
“既然我擁有兩世的記憶,那么這一世一定要舒服的活著?!痹S仙心里想著。
其實上一世的經(jīng)歷并沒有多好,許仙上一世也是吃盡了苦頭,世態(tài)炎涼,人間冷暖。他一直到現(xiàn)在都在反復回味三十年的苦楚。既然這一世老天保佑,沒有喂他吃孟婆湯,那么他就有義務將上一世的錯誤和遺憾在這一世彌補。
“唯一奇怪的一點就是,這個世界似乎并不是原著里的白娘子故事走向?!毕氲竭@里,許仙緊皺起眉頭。
隨即又釋然,許仙想到:“可能是現(xiàn)代原著里是以白娘子和我為主角,所有的戲劇化展開都是圍繞男女主角。而更加真實的白娘子世界里,我和她也只是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此時天色有些陰郁,下起了小雨,行人匆匆往家趕,街上小販也開始吆喝著收攤。許仙手搭在額頭上,小跑著尋找躲雨的地方。
“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六年前為什么要說出那番話,原來是沉睡中另一個我的想法……”前方出現(xiàn)一條河流,小河上有一座白石砌成的拱橋,許仙自從到這里求學以來,無數(shù)次經(jīng)過這次,最是熟悉不過。
他知道過了小橋,有一座八角涼亭可以躲雨,他步履匆匆而過,突然眼角的余光掃到一道白色的背影,他猛地停住,站在雨中不受控制地打量起來。
背影是一名少女,身穿白色衣裙,身姿婀娜。撐著一把油紙傘,正在款款走到橋上,傘面上有許仙熟悉的蓮花圖案。
許仙整個人都怔住,他隔著層層雨簾,凝視著那背影,腳步不受控制地朝著她走去。
許仙現(xiàn)在的想法就是利用自己現(xiàn)代人的知識,使自己和娘過上富足的小日子,而在這個世界神魔是真實存在的,那種朝夕不保的日子許仙真的過夠了,所以這一世的他才會本能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想要疏遠她。
但是,許仙對她的感情是真的,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
許仙頂著小雨緩緩走到橋中央,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六年沒見了,是她嗎?
許仙腦子里的想法亂糟糟地,期待著對方回頭的那一刻,但是當對方轉身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呆住了。
背影轉過來,其人小眼睛、蒜頭鼻、蛤蟆嘴、眉毛左右不一、牙齒岑差不齊,相貌屬實不可盡言。
最主要的還是長了一張苦瓜一般長的臉,只見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捂嘴輕笑,故作嬌羞道:“喲~小哥,長得挺俊兒啊,要不要跟我回去啊?!?p> 許仙大張著嘴巴,看了看她手里握著的傘柄,上面并沒有熟悉的青蓮花紋,很明顯,他認錯人了。許仙的頭立馬搖的像是剛游泳完的阿狗,猛地回頭跌了一跤,也顧不上自身臟不臟了,順著小橋的弧度連滾帶爬的逃了。
那撐傘的女人撇撇嘴,不屑道:“切,一看這衣著就知道是個窮小子,老娘還看不上呢,老娘這叫寧缺毋濫?!闭f完扭著腰,自我感覺良好的離開了。
許仙轉了幾條街,躲在一家房檐下呼呼直喘氣,慶幸道:“我的娘啊,還好……呼…我跑得快?!?p> 小雨還在沙沙地下,許仙只感覺小雨往他身上刮。突然,雨沒有了,許仙抬頭看去,一把帶著蓮花圖案的油紙傘遮在頭頂,順著油紙傘往下看,傘柄上篆刻著青蓮花紋。
許仙下意識的看向來人的臉,她笑道:“好久不見,盤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