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全國最貴的車

　　大衛(wèi)·伊格曼說，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dāng)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xué)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dāng)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fù)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將不再和你有關(guān)。

　　但是有的人，明明在心跳停止之前就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

　　活著的，不過只是一具空殼般的軀體。

　　*

　　往黑暗深處走，半空中逐漸飄蕩著越來越多的白色發(fā)光物質(zhì)。

　　它們時而環(huán)繞著樹木，時而隱匿在灌木叢中。

　　星星點點，像螢火蟲。

　　王政不敢伸手觸碰，但卻為這幅如畫般的景色目眩神迷。

　　“好美啊……”

　　血肉淋漓的怪物在前邊領(lǐng)路，時不時回頭看自己一眼，似乎想把自己帶去什么地方。

　　不知為何，有一種熟悉感。

　　連怪物如此恐怖的面容都不那么可怕了。

　　“你要帶我去哪里？”

　　“……嗚，嗚嚶嚶嚶……”

　　它聽懂了但卻不能回答，只能低聲哼哼，王政努力了半天實在無法破解。

　　見王政始終不明白它的意思，它有些急了，突然跑過來一把咬住她的衣服后領(lǐng)。王政大叫道:“喂！你做什么！放我下來！”

　　怪物就這么叼著她狂奔起來。

　　王政被甩得七葷八素，腦海中唯有一個想法——幸好我今天沒穿太單薄的衣服。

　　模糊的視野中，兩邊樹木飛速后退，再次穿過一排大型娛樂設(shè)施后，抵達(dá)了歡樂園最正中的廣場。

　　王政一眼就看見空曠廣場最中央，微微漂浮著的兩人。

　　喬薇橫躺著，似在熟睡。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子衣服上全是污痕，兩眼空洞，流出血淚。

　　諸多白色的“靈”圍繞著他們。

　　“喬薇！”

　　王政一聲大喊，如同將一塊石子丟入平靜的湖面，一下子使他們從某種奇異的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余聲茫然地轉(zhuǎn)過頭，還在流血的雙眼緩緩凝視著王政。

　　白色的“靈”變得遲滯、透明，逐漸消散。

　　喬薇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束縛“啪——”地摔在地上，幸好距離不高。

　　怪物動作輕柔地把王政放在自己身邊，與她一同面對著余聲。

　　“余聲，你在做什么！”王政來不及思考怪物到底為什么抓她過來，也來不及思考別的對策。

　　帶著金絲眼鏡，身上滿是血跡的男子怔了怔，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我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他的笑聲突然止住，“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他望向王政身后的怪物，疑惑問道:“是你？你帶她進(jìn)來的？”

　　怪物一動不動。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王政很憤怒，同時又有種無力感。

　　她只是個普通人，只要身后的怪物低頭咬上一口，或許她馬上就能重新投胎。

　　“因為她弱小。”余聲說。

　　“弱小的人，沒有發(fā)出聲音的權(quán)利，只有被強者支配的命運?！?p>　　“殺人者人恒殺之?！蓖跽谅暤?，“世界上總有比你更強大的人。如果面對的是他們，你也覺得弱者就應(yīng)該去死嗎？”

　　她不敢去檢查喬薇的狀況，怕刺激到余聲。

　　但以余聲身上的血跡來看恐怕情況不妙。

　　可若是要正面打，她又基本不可能打贏……

　　不知道帶她來的怪物會不會幫自己，余聲好像認(rèn)識它的樣子。

　　“我不是說弱者就‘應(yīng)該’去死，這根本沒有什么應(yīng)不應(yīng)該。”他說，“就像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強者對弱者的壓迫和剝削，就如同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發(fā)生?！?p>　　余聲還是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說話也十分沉穩(wěn)而有條理，但王政已經(jīng)不敢再把他當(dāng)做一個正常人看待。

　　他緩步走來，滿懷歉意:“其實我也不想讓你們這些無關(guān)的人牽扯其中，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p>　　“去，把他叼走?！蓖跽p聲道。

　　她不確定身后的怪物會不會聽從她的指令。

　　她只能賭一把，賭這怪物不會傷害自己。

　　一陣風(fēng)從身邊掠過。

　　怪物咆哮著沖向余聲。

　　怪物起身的那一刻，王政立即往喬薇的方向跑去。

　　余聲錯愕：“你這畜生瘋了？”

　　他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銀色口哨，用力吹響，尖利的哨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千鈞一發(fā)之際，怪物的血盆大口應(yīng)聲停頓在距離他不足半米遠(yuǎn)的地方。

　　“嗶嗶——”急促的兩聲哨響，怪物似乎一下子恢復(fù)了理智，認(rèn)清了敵友。

　　它閉上散發(fā)著腥臭氣味的有著鋒利牙齒的嘴巴，轉(zhuǎn)過身，腦袋低伏微微前傾，做出攻擊姿態(tài)。

　　王政將昏迷不醒的喬薇護在身后，一顆心直往下沉。

　　怎么辦？

　　就知道相信這怪物不靠譜，但她好像別無選擇了。

　　正在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

　　一道十分欠扁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我這金貴的餌還沒釣到大魚呢，可不能被你這只蝦米給吞了。”

　　“秦陵！”

　　王政忍不住欣喜地喊他，但一瞬間她的表情又陰沉了下來。

　　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還說著什么“餌”、“大魚”，大概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一件值得利用一下的物品。

　　雖然她還不明白自己的利用價值到底在哪里。

　　青銅馬車從半空中浮現(xiàn)，停駐在王政身前。后廂打開，車輿底部鋪陳著柔軟的茵墊，四周遍布精美紋飾，華貴異常。

　　討厭鬼坐在里面，老神在在地招呼她：“來不及解釋了，快上車！”

　　王政嘴角抽搐了兩下，心想：“果然這人還是這樣，就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你是誰？”秦陵出現(xiàn)的方式太過異常，余聲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剛才我們不是見過面？”秦陵漫不經(jīng)心地回復(fù)道。

　　余聲聽到了王政喊他秦陵，但是他不確定現(xiàn)在眼前這個還是不是剛才見到的那人。

　　不，這種能力無論如何也不應(yīng)該是凡人所能擁有的。

　　他打量著馬車，越看越覺得眼熟。

　　很像他曾經(jīng)，

　　在初中歷史課本封面上見到的那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