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弟弟回家了

　　一個人的日子過了許久了，栗樂樂從清晨醒來，閉著眼睛在心里默數(shù)，已經(jīng)有一個半月了呢，一個半月，都是自己一個人。

　　每天計劃著吃什么菜，吃幾天，哪天上街采購，一買就是十天的材料，然后這十天都不出門。

　　除了幾個奶奶偶爾過來閑坐，幾個叔嬸送點自己家種的蔬菜，就沒有別人接觸了。網(wǎng)絡(luò)上，栗樂樂也不愛和別人閑聊，誰找她聊天她都是找理由搪塞，寧愿看看小說。

　　前些天種的空心菜已經(jīng)長得很好了，綠油油的，鴨子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菜葉，尤其是下過幾場大雨后，更是打了激素一樣瘋狂生長，已經(jīng)看上去像片菜園子了。

　　這些天接連下了好幾場雨，才值盛夏，竟有些許涼意。

　　栗樂樂站在屋后房檐下，看著天上濃云密布，遠(yuǎn)處山嵐云遮面，空氣濕潤且悶，看樣子，今天也有一場雨下。

　　果然，到了中午十點半，雨就淅淅瀝瀝下起來了，兩只小鴨子玩了一會就在那里甩水，用嘴撫順身上的毛發(fā)，罷了又歇在栗樂樂的躺椅旁邊。

　　現(xiàn)在，鴨鴨都已經(jīng)不怕栗樂樂了，有時還會進臥室瞧瞧栗樂樂在干嘛，逛一圈又自己出去玩。

　　真是一人，二鴨，三餐，四季。

　　雨漸漸下大了，村子里起了白霧，看不清遠(yuǎn)處的田野、山巒和房屋，只能看到房前的幾棵枇杷樹在承受著雨水的拍打，從房頂泄下來的雨水好像大號的水龍頭出水一樣，嘩啦啦沖下來，又匯成一條小溪，一路順著墻根留到下面的場院里。

　　“唔。不知道南昌有沒有下雨呢。。。”

　　盡管栗樂樂已經(jīng)接受了分手這個事實，但總是難免習(xí)慣性地想到他的城市。

　　不記得在哪里看到一句話，“愛是心疼”，

　　是呀，也許愛就是心疼，他的生日，她從來不舍得不過，每一年都要買蛋糕，哪怕只有兩個人過，要是天氣轉(zhuǎn)涼了，總想著他會冷，想給他買好多衣服。擔(dān)心他早上起晚了吃不到早餐，晚飯去晚了沒有吃的，就給他網(wǎng)上買好多零食。

　　每次相隔一個月兩個月見一次面，栗樂樂回去都要擔(dān)心他沒有錢生活，盡管她一直都是AA，明明女孩子的花費更多，但她總是更擔(dān)心他一點，怕他委屈自己。

　　但他心疼過他嗎？

　　栗樂樂在心里問自己，也許有吧，但栗樂樂真的想不起來。

　　他總是要求栗樂樂和他一樣付出，如果栗樂樂付出得少了，他就會不樂意。

　　比如有段時間他們一起找的實習(xí)，租住在一套房子里，他不肯洗衣服，說是要分配輪流洗，說栗樂樂壓榨他什么的，現(xiàn)在想想栗樂樂可真傻，幾句甜言蜜語就相信人家有多愛他。

　　但要說他不愛她，卻也說不過去，如果不愛，為什么總是愿意吃栗樂樂剩下的東西呢，比如吃不完的蘋果了，飯菜了。要吃魚的時候，都給她挑好刺，要剝皮的水果都給她剝好了喂她，她說了一句“廁所就是這樣的呀”，他以為她嫌臟放下東西就刷了一個小時的廁所，從地板到墻磚。

　　如果不愛，怎么會央求她那么久去見父母呢。

　　他還對他父母說，栗樂樂做不慣家務(wù)，在家都不做的，說她怕黑，說許多她的小偏好，如果不愛誰能記得那么多。

　　也許當(dāng)下是愛，現(xiàn)在不愛了吧。

　　男孩子的感情，真的很難捉摸。

　　“我好像，開始不懂他了，好陌生。。?！?p>　　栗樂樂閉上眼，聽著雨聲嘩啦嘩啦，間或夾著幾聲悶雷，感受著這種孤獨的感受，與世隔絕。

　　忽然懷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栗樂樂拿起一看，是栗星發(fā)來的，

　　“姐，我明天回家?！?p>　　有點突然。

　　栗星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通過單招上了大學(xué)，一個人住在縣城的姨媽家，想趁著假期考駕駛證。本來前幾天問栗星回不回家，他還說不回。

　　“怎么了，不是說不回來么前幾天？”

　　“教練說要七月才能練車，太久了，回來住幾天?！?p>　　“哦，行，回來的時候從超市帶點新鮮辣椒和你愛吃的菜，家里沒菜了?！?p>　　“好。”

　　栗樂樂開心極了，終于能有個人說說話了，在家這一個半月，除了幾個老婆婆會偶爾來家閑坐，幾個叔嬸會送點自己家種的蔬菜，就沒人說話了?，F(xiàn)在自己這張嘴除了吃飯終于還能開口說話了，不用再對著兩只鴨鴨說人話，也聽不懂。

　　不過明天不是上街的日子，后天才是，冰箱里還有一點菜，只夠明天栗樂樂一個人吃的，栗星肯定是不夠吃的，畢竟大男孩，胃口大。

　　要說顧慮的話，確實也有。就是吃飯問題了，以前栗星是怎么都不會吃她做的菜的，就是因為在媽媽鼓勵下，栗樂樂做過兩個菜，他嘗過一口，后面就完全對栗樂樂失去信心。兩個人在家的時候，他寧愿吃白水煮面也不接受栗樂樂下廚的建議。

　　現(xiàn)在吧，雖然栗樂樂能把自己養(yǎng)活，但說不準(zhǔn)是有自戀的濾鏡，才覺得好吃呢。

　　管它呢，反正餓不死，大不了吃泡面得了。

　　雖然外面下著雨，但是栗樂樂的心情已經(jīng)雨過天晴了，等不及趕緊到明天。

　　這會子，她已經(jīng)去放水，打算把弟弟的房間擦一下，好睡覺了，換以前她才不干這事呢。

　　第二天，栗樂樂一吃完早飯，就趕緊給栗星發(fā)個消息，

　　“上車了嗎？”

　　“沒有。”

　　“都八點多了?。　?p>　　“我下午才回去?！?p>　　栗樂樂頓時泄了氣，回家還不積極，懶得等你了。

　　她有點后悔給他擦床了，就這個樣子還擦呢，自己有手有腳的，好氣哦！！

　　但是又不能說你趕緊回來吧我好想你，太沒面子了。

　　不過不管怎么說，到了下午四點多，栗星還是到了家。一米七五的個子，因為瘦削顯得特別高，穿著一身灰色運動裝，腳上還是她買的運動鞋，皮膚因為打籃球曬得黝黑。

　　栗星性格內(nèi)斂，和許多農(nóng)村孩子一樣，不愛說話，剛到家也不叫姐姐，不過臉色還是開心的憋著笑。

　　“回來了，栗少爺！哈哈哈哈。?！?p>　　栗樂樂想忍住，但是忍不住啊，太開心了，開啟了話癆模式。

　　“今天車上人多不多？”

　　“你走了多久回來的？”

　　“。。。?！?p>　　一直問個沒停，栗星呢則不緊不慢得從書包里拿出他買的菜，一看，栗樂樂覺得栗星好笨呀，土豆，玉米，白菜，辣椒。玉米還買了5個，太重了。

　　要知道大巴是不會送到村里的，從下車的地方走回來至少要走半個小時，背著這么重的東西還不累得夠嗆。

　　“這個玉米10塊錢5個，一個三塊錢，5個劃算?！?p>　　“家里也有玉米賣呀！”

　　栗樂樂又補了一句，

　　“沒事，反正都背回來了，晚上蒸著吃?！?p>　　這一天，栗樂樂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其實都是些瑣事，但竟然有種以前沒有的幸福感。這種將自己經(jīng)歷的每一點小事分享出去，給別人知道的行為，好像能彌補那些一個人承受下來的孤獨感，好像那段時間就不再孤獨得難受。

　　這種感覺喚起了她對奶奶的回憶，她突然想起以前每個禮拜，每個月從學(xué)?；厝ゼ依铮棠虨槭裁磳λ心敲炊嗟脑捯f。有一次栗樂樂因為課業(yè)繁重，做不出題，就對奶奶說：“能不能不要說了？”

　　那一次奶奶很生氣，在印象里是唯一一次生氣吧，第二天她要返校，奶奶破天荒地沒有送她，早早的出了門，中午回來做了個飯，沒吃就出去了，栗樂樂等到下午兩點也沒見到她。

　　所幸下一個禮拜回來，奶奶也消氣了。

　　在那年復(fù)一年的歲月里，有許多天奶奶都是自己獨自一人生活，僅有栗樂樂像航行的帆船偶爾到她這里靠岸，那該有多孤獨啊，尤其是老人覺少，一天太漫長了。

　　栗樂樂還想到，家里的掛鐘壞了，奶奶等她回來，告訴她表壞了可能是電池沒電了，買對電池回來，結(jié)果到了下周栗樂樂買回電池裝上，發(fā)現(xiàn)還是不轉(zhuǎn)，奶奶的那種失落非常明顯得表現(xiàn)在臉上。

　　但到今天，她才真正讀懂那為了一個掛鐘失落成那樣的背后，是怎樣一種難以承受的孤獨。后來又一個禮拜栗樂樂回家，奶奶則是給她炫耀一般的看她新買的鐘表。

　　“啊，你上街啦？”

　　栗樂樂真的很吃驚，因為奶奶已經(jīng)很老了，不能做班車，但是走路上街，就是她年輕都要走兩個多小時啊！

　　可見這個掛鐘對奶奶的意義有多大。

　　這天晚上，栗星上樓睡覺了，栗樂樂在樓下的臥室，想起這些事，忍不住淚流滿面。這些年，爸爸早已經(jīng)過世，媽媽后來嫁給了現(xiàn)在的爸爸，兩個人長年在外面打工，只有奶奶和栗樂樂最親。

　　孫子輩里，伯伯一共生了5個兒子，加上栗星，奶奶有6個孫子，可是奶奶偏偏最疼栗樂樂，一點都沒有重男輕女。

　　對于童年的記憶，栗樂樂印象里最多的就是奶奶的身影，在灶前做飯，在園里種菜，牽著她去打針，背著她去姑姑家。。。。

　　所有所有的她覺得好的東西都要盡力留給栗樂樂，自己常常吃一碗空心菜吃一個禮拜，到了周末給栗樂樂做肉吃，自己不伸一筷子，偶爾夾點辣椒吃點肉味。

　　其實，奶奶一輩子吃苦，也是很愛吃肉的，但從來不吃，只為栗樂樂能多吃點。

　　這些事，想起來真是太多太多了，如今奶奶已經(jīng)去世快5年了，栗樂樂依然覺得很悲傷，盡管她已經(jīng)不再整夜整夜夢見奶奶。

　　“就連失去奶奶我都能接受，為什么失去他，我要這么難過。。。。”

　　栗樂樂嘲笑自己，太看不清現(xiàn)實了。

　　沒有心情學(xué)習(xí)，栗樂樂早早上了床睡覺，裹上毯子，包成個毛毛蟲，心里只期待明天不要下雨，不然買菜不方便。

　　至于什么分手，失戀，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