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伐和秦忌這晚聊了許久,許久。
府邸內(nèi),一老人,一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坐在小廳夜觀星象。
老人便是在玉水川跺跺腳就能掀起波濤巨浪的北遼前左丞相秦略,那位中年人就是老人的二兒子秦幕。
兩人都抬頭夜觀星象,但是秦幕看不出來個所以然,只覺得天上霧霾霾的一片,星辰的光澤微乎其微。
秦略則滿心歡喜地夜觀星象,就像是看人間趣聞一般看的津津有味。
秦家人會觀天,這事玉水川很多人都知道,但不是每個秦家人都會觀天。
就像現(xiàn)在秦府上下這一大家,就秦略略微能看懂星象。
近二百年來,秦家出過最擅觀星窺天的一人,便是當年和少年劍仙阿瀾一起將頭大鯨鎮(zhèn)壓在玉水川底部的那位先賢。
秦幕看著灰蒙蒙的天際,笑道:“爹,你看天看了這么多年,有沒有看出點什么門道?”
秦略沒好氣跟這個年近半百的兒子打趣道:“我有沒有看出點什么門道還要跟你說??!到底我是老子還是你是老子?”
秦幕憂愁嘆息道:“當然你是老子了。你不僅是我爹,本事還比我大得多,知曉的道理也比我多,可你為什么偏偏不肯將你所學(xué)傳授給我呢?”
老爺子沒好氣翻白眼:“你以為我不想??!就你這點資質(zhì),我將我所學(xué)傳授與你,你會用?你能明白其中道理?你要是有秦梟一半的武學(xué)才智,或是有秦伐一半的善謀果斷,再不濟有秦蒿的一半運氣,也不會在官場上混了大半輩子才混了個吏部侍郎,還以此為傲?!?p> 秦幕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秦略面前就像個孩子一樣,聽老爹這么說自己,干脆露出一副坐吃等死的樣子,苦澀道:“爹??!你還是不是我的親爹,我混的這么慘,別人說我也就罷了,怎么您老人家也拿我開涮??!”
老爺子反問道:“自己不爭氣,怪我說你?”
秦幕不再理睬老爺子,老爺子繼續(xù)觀著星象。
不一會,秦略突然對秦幕發(fā)問:“你抬頭看看天空,看看夜里的天空和白天的有什么差別?”
秦幕像個小孩子一樣悶悶不樂地抬起頭,瞄了一眼暗淡的天際:“還能怎樣?白天什么樣晚上什么樣嘮?”
“好個不爭氣的玩意,信不信老子我這一拐杖下去,打折你第三條腿。”正說著,秦略已經(jīng)舉起拐杖蠢蠢欲動,滿臉兇色。
秦幕急忙配合著老家伙擺出笑臉,連連討?zhàn)垼骸暗?,那可是命根子,你真下得去手??p> “反正老子有秦伐和秦蒿兩個好孫子,要不要你無所謂了?!?p> 秦略重重地把拐杖砸到秦幕的腳底,原本堅硬厚實的青石板磚已經(jīng)裂了好幾道口子出來。
“爹,你偏心?!鼻啬粣瀽灢粯?,將頭放在了小廳石桌上,一副等死的樣子。
“你別跟我裝死,好好抬頭看看天空,看看……”秦略抬頭看著天空,正欲引導(dǎo)秦幕走上正道,傳承自己的衣缽,卻突然目光呆滯,連連喘氣,腳下軟成一片,連續(xù)退了好幾步。
秦幕見老爺子臉色變得陰沉,急忙上前扶老人坐下,給老人倒了一杯茶水,這才惺惺不悅道:“早說了上了年紀就安分點,別動手動腳,動不動就要提著拐杖將我趕盡殺絕,這下好了,閃著老腰了!”
秦幕沒心沒肺地跟老爺子拌嘴,并未察覺老人眼底一閃而逝的恐懼神色。
這個天下,能讓這個老人覺得恐懼的事情并不多。
老人坐在小廳內(nèi)的石桌上久久不肯言語,漸漸地,秦幕也發(fā)現(xiàn)不對了,連連在老人面前晃著手,焦急道:“好我的個親爹??!你到底是怎么了,別嚇我啊!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p> 秦幕差點是以為老人就要乘鶴歸去了,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起身,準備叫將他夫人和兩個孩子外加一個秦忌叫到老人身前,讓老人安頓后事。
“你這混球,成天不能盼點好的,是不是以為老子我要死了,叫你的妻兒來分家產(chǎn)呢?是不是?”他前腳離去,老人這才狠狠地拿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見老爺子沒事,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終于松了口氣,剛被嚇得發(fā)白的臉色慢慢恢復(fù)血色,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平時雖然兩個人頂嘴頂慣了,但是突然間吧,要是老爺子就這么倒下了,秦幕會很難受的。
“爹,你……你沒事不早說話,剛我還以為……以為……算了,不說不吉利的了??煺f說,究竟是什么事,能把你老人家嚇成這個樣子的?”回過神,秦幕又回到小廳中和老人面對面坐下,興致勃勃地跟老人提問。
秦略這次不賣關(guān)子了,憂心忡忡,似是在自言自語:“東邊兩顆將星隕落,主星消逝,星域暗淡,我北遼東邊,怕是要大難臨頭了?!?p> “啥……?”秦幕久久未能回過神,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感慨萬千。
強盛了數(shù)千年,我北遼,終于也要大難臨頭了嗎?
如今除了他哥哥秦梟鎮(zhèn)守西邊恒古關(guān)安然無恙,南方滄瀾郡赤水關(guān)已經(jīng)成三足鼎立之勢,不可謂不兇險。
而正北而上,鑲嵌的乃是宮闕的半邊版圖和麟荊的半邊版圖,雖說這些年來都相安無事。
但宮闕和麟荊兩國,暗地里互相勾結(jié),知道北遼南邊滄瀾郡赤水關(guān)犯險。早就對北遼虎視眈眈,只差時機成熟,兩國聯(lián)軍便要頃刻間揮兵南下。
本來二國對北遼就早有看法,如果東邊崤東真的攻破了大散關(guān),再一路西侵,宮闕麟荊兩國必定聯(lián)合崤東一起徹底攻占北遼東北的大半國土,到時候南方冥海流域的妖魔一旦聽到消息,必定會集結(jié)更強大的妖潮來襲,滄瀾郡的山門修士說不定也會臨陣倒戈。
一旦到那時候,三面危局,北遼將退無可退,守?zé)o可守,西邊秦梟便是再厲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北遼亡國是遲早的事。
“爹,我記得大散關(guān)上,自從二十一年前杜建賢和霍承輝兩位將軍將號稱不可一世的徐琛擒獲斬首以后,崤東便再無動作,守關(guān)邊將大都是些上了年紀脾氣溫和的老頭子。要說那幫老頭子有侵我北遼之雄心,真的是匪夷所思。會不會是您看錯星象,多慮了?”秦幕依舊抱了一絲期冀,期盼他老爹觀星失誤一次。
但是他又何其明白,他爹,在觀星這事上從不會失誤,沒有把握的話更是不會說出口,何況是關(guān)系到國家危急存亡的事情。
秦略觀星一般要么不說話,要說話,就是大事,一般禍事更多。
秦略懶得跟秦幕多說,讓一旁的侍女給他找了件御寒的袍子,直接憤然起身,離開了小廳,朝著府門的方向走去。
秦幕不加阻攔,他知道他這老爹是去找皇帝陛下了。
突然,已經(jīng)起步的秦略突然回來,在秦幕的耳畔不知說了些什么。
秦幕臉色一變:“當真要這樣?”
秦略訕笑道:“既然是戲,就要做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