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深情望著一籌莫展的兒子,知道他心中正承受著矛盾苦楚的煎熬,但這事上,她幫不了他,這事只能他自己做出決定。
君念心對神色黯然的兒子溫情道:“每個人一生都會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選擇,每個人都會有彷徨的時候。彷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在彷徨當(dāng)中做出選擇。一旦有選擇,你就會有前進(jìn)的方向,不再迷茫。碩兒,娘這次不強(qiáng)迫你,只想跟你說,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娘都會支持你的?!?p> 想了好久,趙碩還是覺得自己太優(yōu)柔寡斷,做不了決斷,起身遙望著婦人道:“我現(xiàn)在不能跟你承諾,容我再好好想想?!?p> 婦人含情脈脈,柔情似水,伸出手捏了捏兒子的臉蛋:“嗯……如果想好了,就放手去做,以后你要做什么決定都不用再困于娘的拘束了,放手去做就是,娘會永遠(yuǎn)站在你身后的?!?p> “我……”當(dāng)婦人說出最后一句話時,趙碩已經(jīng)有了決定,潰散的眼神逐漸清明:“我會向著一個好皇帝努力改變的?!?p> 這個在外人面前永遠(yuǎn)一副冰冷無神面孔的女子,在趙碩面前第一次有些感動,眼眶里面泛起了幾星淚花,緊緊將趙碩摟進(jìn)懷里,感慨萬千道:“我的兒子終于長大了。”
……
在玉水川正南方的鐵索棧道盡頭,秦伐一人騎著白馬緩緩前行。
將要徹底跟玉水川告別時,隔著一條寬闊的汪洋,秦伐面色凝重地注視著京都所在方向,慎重點(diǎn)頭:“北遼,玉水川,京都,陛下,爺爺,爹,娘,我,還會回來的?!?p> 說罷,少年揮鞭直指天涯,馬踏飛泥,遠(yuǎn)處的積雪上留下了兩行稀稀疏疏的馬蹄印記。
若要仔細(xì)看的話,那剛剛騎著一匹皎白雄壯駿馬奔騰的少年秦伐,身邊比平常多了一把大劍。
劍身寬厚穩(wěn)重,止于鞘中,單是劍鞘上,就刻畫著陣陣紋路,圖案恢宏雄霸。
這劍,乃是趙天慈親賜秦伐的信物,即使一把上好兵刃,又是君王威嚴(yán)的象征。
剛才在那條空無一人的街巷中的酒館內(nèi),四人聚在一起,都喝了點(diǎn)酒,卻都喝的不多。
因為是送秦伐遠(yuǎn)行,所以喝的少,表個情義就行了。
就在秦伐將要被秦略帶著離開時,趙天慈卻叫住了少年,笑呵呵從腰間拔出自己的佩劍贈予秦伐。
秦伐當(dāng)時跪謝隆恩,想謝絕皇帝陛下的好意,可是趙天慈不容置疑地將隨身佩劍重重放在了少年的手上,眼睛里裝滿了對他的期驥。
趙天慈仿佛是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還年輕時,第一次送行秦伐出征的場景。
時光飛逝,如今北遼已經(jīng)物是人非,趙天慈頗有嘆息感慨道:“當(dāng)年我送你叔父秦梟將軍出征時,他差不多就你這么大,朕也還沒這么老。你叔父第一次統(tǒng)軍,我怕軍中有人不服,于是賜他天子佩劍——川水,予以他先斬后奏之權(quán),而他,也沒有讓朕失望。今你又遠(yuǎn)行,雖不是同當(dāng)年你叔父一樣親率大軍出征,可目的地乃是兇險萬分的滄瀾郡,乃是群魔亂舞的荒蕪之地,人心不古,朕理當(dāng)送些什么東西。否則到那里以后,見到邊關(guān)守將會吃很多虧?!?p> 趙天慈執(zhí)著賜劍,再加上太子趙凝霜勸諫,秦略也不阻攔,于是秦伐只能接過寶劍,朝趙天慈重重磕頭,愿以一腔熱血,用駐滄瀾郡百年,擋冥河流域妖魔千載。
秦伐接劍謝恩,趙天慈這才緩緩道:“當(dāng)年朕贈你叔父那把川水,乃是先皇所鑄,以天外隕石,請鑄劍城四位天字九品大劍師同時出手鑄劍,才得玉水。朕今日賜你這劍,名叫玉龍,原材料乃是用九天玄鐵,同樣是請鑄劍城四位大劍師同時出手鍛造,兩把兵刃,都是集天下殺伐之大成,不相上下。若出劍,則必定一劍要封神敕魔,摧城崩丘。”
秦伐將趙天慈所言一字不差的記入心中,這才拜謝離京。
離開玉水川很久以后,秦伐才莊重威武稍稍拔出寶劍,劍身現(xiàn),鋒芒至,耀光閃爍,瑞澤大地,真如玉龍下凡一樣,萬物退避三舍。
劍身的兩面,分別篆刻著兩個古樸的上古文字,一個是趙,一個是秦。
秦伐右手豎劍,并左手雙指擦拭劍身,頓時星辰點(diǎn)點(diǎn),寒芒橫生。
同時,為了掩人耳目,一行上千人馬的北遼軍兵,正從玉水川的北關(guān)緩緩駛出,軍前寬大厚沉的錦旗上,正面隱隱繡了北遼二字,背面則是一個秦字。
軍前是一輛馬車首當(dāng)其沖,趙天慈對外宣稱,那馬車內(nèi)的人,就是秦伐。
趙天慈說,秦家世代忠良,這次秦伐在國之危難之際更是挺身而出,行軍路程遙遠(yuǎn),理當(dāng)享軍車。
群臣無一人反對,皆以此稱奇。
甚至連駕車的軍卒都愿意相信,車中的人就是那名年少成名,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
群臣和周邊百姓目送著黑壓壓的大軍踏上鐵索棧道,然后消失在日光的盡頭。
已經(jīng)看不見軍旅的半點(diǎn)影子,可還是有許多人站在原地,遙遙凝視天際彼端,為秦伐和所率士兵祈福。
君忘惜也在送行的人群當(dāng)中,哭的就像個淚人,君子楓哄了半天還是哭喪個臉,不愿離開泛著汪洋的河岸半步。
君子楓都忍不住想跟君忘惜說明,她心心念念的秦伐此刻正孤身白馬挎寶劍,正獨(dú)自一人奔赴南方滄瀾郡呢。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深夜,秦府內(nèi),還是那個玉石砌成的水上走廊,還是能一覽前院風(fēng)光無余的白玉小廳中,少年獨(dú)自望著水中淡淡幽波。
少年是秦忌。
今天秦伐離開的時候,他也在送行的人員當(dāng)中,當(dāng)時看著馬車和諸多將士離開的背影,少年感慨萬千。
這一別,再見秦伐,怕是要很多年了。
“秦忌,看什么呢?”
秦忌正想著那夜在秦府門前跟秦伐的高談闊論,身后卻傳來了一聲老人慈祥的呼喚聲,秦略來了。
少年不意外,他原本就預(yù)料到老人這夜回來找自己。
秦略之前就說過,等秦伐一離去,他就要出一趟遠(yuǎn)門,去曠離,還問少年要不要跟著。
其實當(dāng)時少年已經(jīng)內(nèi)心有了答案。
但老人并沒有要他回答,只是說離開時會找他,到時候再做決定。
少年知道,老人是來跟自己確定答案的。
不過少年同時想,老人這么聰明,肯定早已知道了自己打算跟著他去曠離轉(zhuǎn)一遭,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來這求證呢?
這些問題,秦忌不去想,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想不明白。
回過頭,少年對老人恭敬拱手道:“秦爺爺,沒看什么,就是覺得湖面上之前結(jié)的冰都化了,湖面又變得碧藍(lán)起來,很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