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新修版）

　　穿著絲綢睡袍的中年人收回了瞭望窗外的目光，言語之間有些由衷的笑意。

　　“好家伙，還有這么多人。要不我們幫著小燕處理一下首尾？”

　　中年婦人冷笑一聲。

　　“一百三十八名義體改造的好手，一具全裝動力甲，這斧頭幫到還真有點好東西?！?p>　　這一刻，這個油膩的中年婦女的氣勢之盛，簡直是虎嘯山林。

　　中年人溫聲道：

　　“那就快點解決了吧?！?p>　　——

　　“全滅？兩個瞎子被人直接打死，動力甲還被人用拳頭敲碎了？”

　　斧頭幫駐地內(nèi)，被幫眾稱為琛哥的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復(fù)述著幫眾的陳詞。

　　跪在地上的黑衣幫眾抬起頭，面容驚懼，正想說些什么。

　　琛哥卻不耐煩地一腳將那人踹飛，一拳砸在身側(cè)的案幾上。

　　他瞇縫起雙眼，破天荒地有些后悔。

　　“他媽的，這些人居然這么強(qiáng)？”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又對那位傳說中武道高人有了更多的期待。

　　琛哥拿起手邊那張照片，喃喃自語道：

　　“火云邪神……”

　　一片漆黑的相片中，隱約可見“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這九個大字。

　　如今這個時代，人工義體技術(shù)已經(jīng)十分成熟，通過手術(shù)可以完美替換人體除了大腦外的任意器官。

　　所以，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武者，再搭配上超合金的人工義體，堪比磁懸浮車的動力引擎，能爆發(fā)出遠(yuǎn)超上個時代之人所能想象的力量。

　　除此之外，也還有可以用于城市壓制戰(zhàn)的輕量級動力甲。

　　尋常的內(nèi)家拳高手在經(jīng)過改造的機(jī)械武者和濃縮了諸多武裝技術(shù)的動力甲面前，更本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所以，阿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內(nèi)家武人會被這樣‘保護(hù)’。

　　阿星抬頭望了眼，頭頂那塊“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牌子搖搖欲墜。他揉了揉眼睛，終于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這棟建筑看來是舊時代的教會醫(yī)院改造，正中還有著十字架裝飾。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一面毗鄰大江，三面高墻鐵絲網(wǎng)圍繞。

　　三面高墻之上，都有一道模糊身影，手持一桿造型猙獰的大槍，隨時戒備。

　　那面牌子下，兩個重型改造人雙手拄劍而立。兩人微闔的眼眸中，微微露出一線肅冷的寒光。

　　更遠(yuǎn)處，一隊四甲正在巡曳，啞光的層疊式裝甲上點綴著蒼藍(lán)的紋路，壓縮式的機(jī)械構(gòu)造下，沉悶的引擎轟鳴聲伴隨著結(jié)構(gòu)飛速運(yùn)轉(zhuǎn)的咔嚓聲隆隆作響，有著疾風(fēng)暴雨般的壓迫感。

　　最新的第四型動力甲。

　　阿星回頭看了眼白紙扇，咽了口唾沫，訕笑道：

　　“這……我……”

　　白紙扇回瞪了他一眼，塞給他一副地圖后一腳就把這小子踹進(jìn)了鐵絲門。

　　——

　　進(jìn)了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大門之后。

　　濃郁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自走廊深處來，吞沒了整個廊道。

　　幽深的巷道里，面色蒼白的阿星，在刺骨的陰冷霧氣中加快了速度。

　　寂靜中，唯有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回蕩。

　　他握緊了手中的畫軸，顫抖著前進(jìn)。被汗液浸濕的握柄格外冰冷，牛皮的觸感不知為何讓他的掌心隱隱作痛。

　　“該死！

　　他低聲咒罵著這詭異的氣息，似乎這樣能為他驅(qū)逐一星半點的寒意。

　　“他媽的，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現(xiàn)在就算有人告訴他，這里是傳說中的森羅鬼蜮，阿星也只會深信不疑。

　　奇怪的是，就算心中震悚至此，阿星也沒有半點回轉(zhuǎn)的意思。

　　他的腳步越走越沉穩(wěn)，也越走越從容，重提輕落，竟然帶上了一股悠長雋永的佛韻。

　　香象渡河，截流而過。

　　阿星在無意之間，竟使出了佛宗秘傳的步伐神通。

　　于此同時，他略顯佝僂的身軀綻放出澄澈無垢的琉璃寶光，眉心頂輪散發(fā)出一股不增不滅，不垢不滅的圓滿意味。

　　道路盡頭的小房間內(nèi)，一位形容枯槁的瘦小老頭兒跌坐在地。

　　他眼眶凹陷，顯然瞳睛已失，面頰枯瘦，膚色蒼白得和死人也毫無分別。

　　干廋老人氣息細(xì)若游絲，似斷還續(xù)，衰弱的生機(jī)凝為一點，強(qiáng)撐著不會就地滅度。

　　“咔嚓?！?p>　　老人身前的木門被人一把拉開。

　　但阿星卻沒能走進(jìn)去，因為有一只瑩瑩如玉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接著一聲輕笑從他身后傳來。

　　“少年人，稍待。”

　　言語未落，阿星只感覺那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身上，猛然爆發(fā)出一股令他極為熟悉的力量。

　　那是智圓明，五眼洞照，始覺與本覺合而為一，轉(zhuǎn)生死為涅槃，化煩惱為菩提的——佛韻。

　　恍惚之間，阿星似乎在這老人身上，望見了一方莊嚴(yán)佛國。

　　佛國形如蓮花，外表浮現(xiàn)無量梵文，內(nèi)中無量禪唱交織，隱隱可見在佛國正中無量佛子，羅漢，菩薩拱衛(wèi)之處一尊身軀碩大無朋，上抵天穹，面容形似老人的巨佛坐滿整個佛國。

　　又有一個飄渺嗓音響在他的耳畔。

　　“少年人，別被這廝的表相所惑，再看深點。”

　　阿星又是一眼望去，那哪里是佛國，分明是一片幽冥絕獄的鬼祟景象。

　　老人正坐在一處漆黑裂隙之上，無數(shù)怨煞之氣出自其中。無形的波紋以怨煞之氣為介質(zhì)擴(kuò)散開來，凝成道道扭曲身影，宛若無數(shù)慘死魂靈在其中哀嚎，

　　來自人心深處的極端污穢之中，一尊兇煞邪異，做大忿怒狀的法相跌坐。

　　阿星心底忽而升起一篇經(jīng)文。

　　“吾涅槃后，法欲滅時，五逆濁世，魔道興盛，魔作沙門，壞亂吾道?！?p>　　他身后那人更是毫不留情地嗤笑一聲。

　　“西城老兒自斷六識，寄望能在【極空無】境界中踏出生死涅槃的那一步，修成【無間】境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癡心妄想！

　　如今在你這正宗神掌傳人面前，他也只有身入【無間地獄】這一條路了?！?p>　　言語之間，一襲飄逸白衣走到阿星面前。

　　那人容貌俊朗，嘴角的笑容如微風(fēng)般自在飄搖，語聲如溫潤春雨灑落。

　　“少年人，還記得我嗎？”

　　“是你！”

　　阿星瞳孔一縮，盡管身形外貌全然不同，眼前這個男人竟與記憶中那個佝僂的乞丐氣息完全相同！

　　就算年歲越來越大，但那老頭的瘋言瘋語至今仍舊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年紀(jì)輕輕就有一身橫練的筋骨……”

　　白衣人點點頭，懷念道：

　　“一不小心，你也這么大了。當(dāng)初那份神掌真意，果然沒傳錯人?！?p>　　阿星剛想說什么，又想到了自從進(jìn)入此地以來自己的變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這時，小屋傳忽有沉雄步伐響起，足音漸進(jìn)。

　　聽在白衣人耳中，就像是壯闊江潮奔涌而來，看似不快，卻是勢極雄豪，浩瀚磅礴。

　　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意就像是從眼底升騰而起的火焰。

　　正是那個枯瘦老人踏步而來，每一步踏出他全身上下的骨節(jié)筋肉也迅速變得年輕起來。

　　五步之后，他站在了白衣人與阿星面前，身形相貌已經(jīng)從一個形容枯槁的干廋老人，變成了一位身姿挺拔，面容堅毅的中年人。

　　阿星更是驚駭莫名，他能感到那股滔天的兇戾氣焰隨著男人的步伐，竟然越來越微弱，最后在他感應(yīng)中只留下一片空蕩。

　　男人淡漠的掃了一眼阿星，沒有說話。

　　白衣人則是毫無畏懼地出言打趣道：

　　“西城勇，不愧是火云邪神，正宗佛功也能給你練成這副模樣，當(dāng)真不負(fù)這個‘邪’字?！?p>　　火云邪神西城勇沒有理會白衣人的譏諷，他眼睛一翻，嗤笑道：

　　“武道只看強(qiáng)弱，魔佛之別，于本座何關(guān)？杜停杯，這點你不懂？”

　　說完，西城勇又問道：

　　“我日前在神思渾噩時，捕捉到了一縷精純的真武拳意，是姚蓮舟來了？”

　　白衣杜停杯搖搖頭，“是他弟子，如今已是巔峰武圣，距離人仙只差一場酣暢淋漓的死戰(zhàn)?！?p>　　西城勇原本微闔的眼眸猛然圓睜，他朗聲大笑。

　　“杜停杯，好算計，你這老小子還是一如既往。你道，本座如今這【黑級浮屠·一間境界】，能否勝過姚蓮舟這般武道人仙了？”

　　杜停杯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城勇，略帶遺憾。

　　“若是領(lǐng)悟神掌的【無間】，或許還能在姚蓮舟身上贏得一招半式，如今……”

　　剩下的話，也不必再說了。

　　西城勇盯著杜停杯看了半晌，又是一笑。

　　他伸出手，毫不客氣地說道：

　　“拿來吧。你又是讓這小子來喚醒本座，又是說這么多屁話，難道會沒后續(xù)？”

　　杜停杯這是倒真有點訝異了，他掏出一塊形貌猙獰的羅剎面具，拋給西城勇。

　　“你們羅剎教的東西，收好。”

　　西城勇一手接過羅剎面具，身形一躍，直接撞破房頂而去。

　　發(fā)現(xiàn)這一道沖天身影之后，四周的警衛(wèi)立刻開火。

　　在喧沸喊殺聲中，杜停杯又轉(zhuǎn)頭望向站在身旁，一直不敢開口的阿星，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少年人，你可知道當(dāng)今武道有幾條登頂之路？”

　　阿星沒有回答，好在杜停杯似乎只是想找個人傾述一番，也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最為筆直通天的，有兩條。一是打熬筋骨氣血，蘊(yùn)養(yǎng)拳意。直到體魄拳意皆強(qiáng)到極致后，一舉打破虛空，凝練竅穴。此為人仙武道。

　　第二條路，則是像西城老兒這樣。在化勁階段，將體內(nèi)精氣凝為一股‘先天一炁’后，不去追求周身勁力運(yùn)轉(zhuǎn)圓滿無礙的丹勁，而是轉(zhuǎn)為打通體內(nèi)經(jīng)絡(luò)，架起一道天地之橋。借天地間的罡煞修行，此為煉氣武道?！?p>　　說到這里，杜停杯又笑了。

　　“其實如今的改造超武道也有頗有異軍突起的意思，殺力之大，在武人抵達(dá)不壞人仙或是貫通天地的先天之前，更是一騎絕塵。只是可惜，在生命升華這一層面，超武道還差得遠(yuǎn)?！?p>　　阿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看著那個神秘莫測的白衣身影，他忽然明白，少年時的那一場機(jī)緣似乎并不是那么單純。

　　而且他現(xiàn)在竟然怎么也回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進(jìn)入這座守備森嚴(yán)的精神病院的。

　　杜停杯似乎沒有察覺到阿星那略帶狐疑的視線，只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為他解釋道：

　　“西城老兒的練的【易筋經(jīng)】就是典型的煉氣武道寶典，凝練先天一炁，貫通內(nèi)外后便能修行。

　　其優(yōu)點在于使全身經(jīng)脈接續(xù)外天地，練到西城老兒這般的【一間境界】后，一身真勁近乎源源不絕，生生不息，若論破壞力更勝初成人仙者。

　　只是這里外面守備的那位超武道高手的電磁發(fā)勁同樣精純無比，凝練之處更勝這廝以邪道練成的【黑級一間】，這老兒若是不悠著點，恐怕要吃些苦頭了?！?p>　　阿星此刻只感覺眼前這位恩公的身影，好像比那位馳騁于天地間的邪神更有邪氣。